美国之音文化霸权构建策略报告

原创 李桂松 李国熙 李国琥 云阿云智库•文化战争课题组

编者按：美国之音的文化霸权项目是美国维持全球领导地位的重要工具，其演变历程反映了美国软实力战略的调整和适应。深入分析其运作机制和策略手段，对于理解当代国际政治中的意识形态斗争和文化竞争具有重要参考价值。只有透过其表面的话语和叙事，揭示深层的权力结构和利益诉求，才能制定有效的应对策略，推动构建更加公正、平等的国际传播新秩序。全文16342字，由云阿云智库•文化战争课题组原创出品。

作者：李桂松 | 北京云阿云智库平台理事长

作者：李国熙 | 北京云阿云智库平台全球治理研究中心主任

作者：李国琥 | 北京云阿云智库平台空天学院院长

摘要与提纲

《美国之音文化霸权构建策略报告》内容目录如下：

一、美国之音的历史演进与制度背景：介绍美国之音的起源、冷战时期转型及后冷战时代的发展，分析其法律基础与管理制度。

二、美国之音文化霸权构建的理论框架：结合葛兰西文化霸权理论、软实力理论等，构建分析框架。

三、美国之音文化霸权的手段与策略：从叙事策略、议程设置、语言渗透等多方面分析其具体手段。

四、美国之音的地域实践案例研究：选取对华、中东、非洲及拉美地区的实践进行案例分析。

五、美国之音的挑战与困境：分析其公信力危机、财政制度约束及国际社会抵制。

六、美国之音的转型与未来趋势：探讨其社会化传播、技术赋能及战略调整方向。

七、结论与启示：总结美国之音文化霸权的本质，提供发展中国家的应对建议。

美国之音文化霸权构建策略报告

李桂松 李国熙 李国琥

2025年10月14日星期二

导读：美国之音通过系统性的报道框架和话语策略，建构了"优越的我们"（美国及西方盟友）与"低劣的他们"（非西方国家）的二元对立。这种建构不仅体现在内容选择上，也体现在语言使用、叙事角度和分析框架中。

一、美国之音的历史演进与制度背景

美国之音（Voice of America，简称VOA）作为美国官方广播机构，自成立以来一直扮演着美国对外宣传和政策推广的重要角色。其发展历程紧密贴合美国外交战略需求，通过不断调整定位和手段，逐步构建了一套完整的文化霸权体系，对全球舆论格局产生深远影响。

（一）起源与早期发展（1942-1945）

美国之音成立于1942年2月25日，最初是作为战时新闻处的一部分，主要任务是开展反纳粹宣传。成立之初，美国之音以"对抗轴心国宣传"为宗旨，通过广播向欧洲、亚洲等地区传播盟军战况和美国观点。这一时期，美国之音的广播语言种类迅速增加，至二战结束时已达40种语言，初步建立了全球广播网络。值得注意的是，尽管处于战争时期，美国之音已开始通过音乐、新闻和专题节目等形式，向听众传递美国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为后续的文化渗透奠定了基础。

（二）冷战时期的转型与扩张（1945-1991）

冷战期间，美国之音的宣传重点全面转向针对苏联、东欧和中国等社会主义国家，成为美国意识形态对抗的重要工具。1950年代，美国之音在中央情报局的指导下，启动了多项针对社会主义国家的广播项目，如针对东欧的"自由欧洲电台"和针对苏联的"自由广播电台"。这些电台虽然名义上独立，但实际上与美国之音共同构成了对社会主义国家的广播网络。

制度建设方面，美国之音在1953年被并入新成立的美国新闻署，这一结构调整使其更加系统地融入美国外交框架。美国新闻署的成立标志着美国官方宣传体系的制度化，其功能包括印刷出版服务、影片服务、资料服务中心、广播服务、电视服务及与非政府组织的合作等。在每个国家，美国新闻处（美国新闻署的海外分支）虽然附属于美国大使馆，但直接向华盛顿总部负责，确保了宣传指令的垂直传达。

节目策略上，美国之音在冷战期间逐步形成了"硬宣传"与"软传播"相结合的方式。特别是在中美建交后，面对关系缓和的局面，美国之音改变了以往直接唱衰中国的方式，转而通过英语教学节目吸引中国听众。1972年尼克松访华后不久，美国之音开通了《英语900句》节目，随后推出了《商业英语对话》《太空与人》《今日美国》等一系列教学和文化节目。这些节目在满足改革开放初期中国人学习英语需求的同时，巧妙地将美国的生活方式、风土人情、社会制度和历史文化植入内容中，使听众在潜移默化中接受美式价值观。

（三）后冷战时代的调整与强化（1991-2001）

冷战结束后，美国之音面临存在理由的质疑，一度缩减规模。但随着美国全球战略的调整，其角色也逐渐转型。1994年，美国国会通过《国际广播法》，为美国之音等政府资助媒体建立了所谓"防火墙"，名义上保护其编辑独立性，实则通过制度设计确保其不偏离美国国家利益轨道。

这一时期，美国之音加强了对全球热点地区的覆盖，特别是在非洲、中东和亚洲地区增加了广播语言和节目时长。在非洲，美国之音通过在内罗毕、开罗、约翰内斯堡等地设立记者站，使其固定听众达到2000万规模。1993年，美国之音在马拉维开设的Cinyanja语特别节目，每周仅15分钟，却在推动马拉维全民公投采用多党制政体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四）"9.11"后的战略重构（2001-2020）

"9.11"事件后，小布什政府重新认识到公共外交的重要性，加大了对美国之音的投入。美国之音在反恐战争中扮演了关键角色，加强了对阿拉伯国家和伊斯兰世界广播。2002年，美国之音台长罗伯特•赖利要求国会将该台的经费从1.4亿美元增加到2.8亿美元，以增强对中东地区的广播能力。

这一时期，美国之音开始了多媒体化转型，在维持短波广播的同时，大力发展电视、互联网和移动平台。其对中东的广播策略也发生重要变化，开始大量使用流行音乐、娱乐新闻等形式吸引年轻听众。美国之音的调查发现，中东地区73%的听众是35岁以下的年轻人，因此特别调整节目内容，增加了伊斯兰教中间派领袖的信息，以及美国和阿拉伯国家的娱乐新闻。这种策略旨在通过文化和娱乐内容"同化年青一代"，影响中东地区未来的社会走向。

（五）近期发展与挑战（2020年至今）

特朗普政府上台后，对美国之音等政府资助媒体采取了一系列紧缩措施。2025年3月，特朗普下令削减美国国际媒体署（USAGM）资金，导致美国之音数百名员工被解雇，一些语言服务甚至停播。这一决定表面上是因为美国之音存在"激进宣传"和左翼偏见，实质反映了美国内部分歧对其对外宣传体系的影响。

尽管如此，美国之音在全球舆论场中的角色并未消失，而是处于战略调整期。拜登政府可能会部分恢复其资金和规模，但美国之音面临的深层挑战——包括社交媒体崛起、全球媒体格局变化和美国软实力相对下降等——将继续存在。

二、美国之音文化霸权构建的理论框架

美国之音的文化霸权构建策略建立在系统的理论基础上，深入剖析这些理论框架，有助于揭示其运作逻辑和本质目标。

（一）葛兰西文化霸权理论的适用性

意大利思想家安东尼奥•葛兰西提出的"文化霸权"（Cultural Hegemony）概念，为理解美国之音的长期战略提供了关键理论框架。葛兰西认为，统治集团要维持统治，不仅需要通过强制手段，更需要通过文化和意识形态的领导权，使被统治群体"自愿"接受和认同统治群体的价值观念和社会制度。美国之音的运作恰恰体现了这一逻辑——它不依赖强制力，而是通过塑造共识、建构认同的方式来推广美国的价值体系和生活方式。

在葛兰西的理论视角下，美国之音的核心功能是通过长期、系统的符号生产和话语建构，使全球受众接受美国价值观的"普遍性"和"自然性"。这种文化霸权不是静态的，而是一个不断需要维护和再生产的动态过程。美国之音通过新闻报道、英语教学、文化节目等多种形式，将美国的生活方式、政治制度和社会理念表现为具有普世价值的模式，进而获得符号权力和话语主导权。

（二）软实力理论与美国之音的定位

约瑟夫•奈的"软实力"理论为分析美国之音的战略价值提供了另一个重要视角。软实力强调通过吸引力而非强制力影响他人，使其认同并追随自己的价值观和政策目标。在美国的软实力资源中，美国之音作为一个制度化载体，负责将美国的文化、政治价值观和外交政策转化为具吸引力的叙事，向全球传播。

根据软实力理论，美国之音的效能取决于三个核心要素：文化吸引力、政治价值观感召力和政策合法性。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美国之音的节目内容不仅包括新闻，还有大量关于美国音乐、文学、科技和生活方式的内容。通过展示美国的物质繁荣和文化活力，塑造美国作为"自由世界领袖"的形象，进而增强其文化模式的吸引力。

值得注意的是，软实力理论也揭示了美国之音的内在矛盾——当美国的实际政策与其宣称的价值观相背离时，其传播内容的可信度和吸引力就会受损。这也是为什么近年来美国之音在诸多地区面临信任危机的原因之一。

（三）建构主义视角下的身份塑造

国际关系中的建构主义理论，特别是亚历山大•温特的身份建构理论，为理解美国之音如何通过媒体话语塑造国家身份和国际关系提供了洞察力。建构主义认为，国际政治中的结构和行为体身份是社会建构的，而非既定不变的。媒体作为意义生产和话语传播的重要场所，在这一建构过程中扮演着关键角色。

美国之音通过系统性的报道框架和话语策略，建构了"优越的我们"（美国及西方盟友）与"低劣的他们"（非西方国家）的二元对立。这种建构不仅体现在内容选择上，也体现在语言使用、叙事角度和分析框架中。例如，对美国政治和社会事件的报道往往强调民主、自由和进步，而对特定国家的报道则侧重于问题、冲突和落后。通过这种差异化表征，美国之音无形中强化了西方中心主义的世界观和美国领导地位的"自然性"。

（四）萨义德东方主义与话语霸权

爱德华•萨义德的"东方主义"理论揭示了西方如何通过知识生产和话语实践建构出一个与"西方"相对立的"东方"形象。这一分析框架非常适合解读美国之音对亚洲、中东和非洲等地区的报道策略。

根据萨义德的理论，东方主义是一种西方统治、重构和支配东方的政治话语。美国之音的报道中，非西方社会常常被表现为专制、落后、需要西方引导的形象，而美国则代表着民主、进步和文明的典范。这种话语建构不仅反映了权力不对称，也再生产了这种不对称。例如，美国之音对中东地区的报道往往聚焦于政治动荡、宗教极端主义和社会冲突，而忽视当地文化的丰富性和自主发展努力。其结果是将复杂多样的社会简化为单一、负面的刻板印象，服务于美国的地缘政治目标。

（五）公共外交理论下的机制设计

公共外交理论为理解美国之音在美国对外关系中的功能性角色提供了另一个视角。根据南加州大学公共外交专家尼古拉斯•卡尔教授的观点，美国之音的独立性正是其推动美国利益的关键因素。这种"独立性"设计使其能够以更为隐蔽的方式传播美国观点，增强传播效果。

美国公共外交体系包括媒体宣传、教育文化交流和民生援助等多个支柱。美国之音作为媒体宣传的核心组成部分，与其他公共外交项目如国际访问者项目、和平队、英语教学等密切配合，形成了一套完整的文化影响力网络。例如，美国之音的英语教学节目与《走遍美国》等教材相结合，既满足了全球英语学习的需求，又实现了价值观念的传播。

表：美国之音文化霸权的理论支撑

三、美国之音文化霸权构建的手段与策略

美国之音在长期实践中发展出了一套系统且多面向的文化霸权构建手段，通过这些策略，它有效地将美国价值观和政治议程融入看似中立的媒体内容中，实现了对全球受众认知的深层影响。

（一）叙事策略与情感渗透

故事化传播是美国之音最为核心的策略之一。正如国家部委新型智库，国家使命型智库-北京云阿云智库文化战争课题组负责人李国熙指出："一切传播皆是叙事"，故事决定人们的价值观和世界观。虽然受众认为电视剧中的情节是虚构的，但他们却倾向于相信故事中的社会背景、教训和道德是真实的。美国之音深谙此道，通过精心设计的叙事将美式价值观植入受众内心。

在实践层面，美国之音采用了渐进式叙事渗透策略：早期通过英语教学节目如《英语900句》《商业英语对话》等，向信息匮乏的中国听众展示美国的生活方式、风土人情和社会制度。这些节目实用性强，播音员发音标准，音乐制作精良，使听众在不知不觉中卸下对"敌台"的防备，美式价值观借此悄然植入。一位美国之音的忠实听众表示："这个'敌台'的节目实用、播音员发音充满磁性，音乐也很好听，忍不住想听。"

情感共振是另一个关键手段。美国之音特别擅长制作能够引发情感共鸣的内容，如何丽达主持的《英语900句》不仅在教授语言，更在传递情感认同。通过选择具有亲和力的主持人、使用贴近受众生活的故事素材，美国之音构建了一种虚拟的"亲密关系"，使听众在情感上更容易接受其传递的价值观。

（二）议程设置与认知塑造

美国之音精通媒体议程设置的艺术，即通过选择性地报道某些议题、忽略另一些议题，来影响受众对什么是重要问题的认知。在中美关系缓和后，美国之音不再一味唱衰中国，转而集中报道中国的各种负面新闻和内部问题，塑造了一种"美国之音敢于报道中国媒体不敢报道的内容"的印象。

这种议程设置的实质是认知塑造权的争夺。当中国民众关心的议题需要通过美国之音来获取时，就意味着美国在一定程度上掌握了在中国境内的话语权。美国之音前员工透露，该机构有专门的团队研究不同目标国家的社会热点和民众关切，然后有针对性地制作内容，使其报道看似"贴近民众"，实则是经过精心设计的认知战的一部分。

美国之音的议程设置还体现在其对新闻框架的运用上。同一事件，通过不同的角度、语境和表述方式，可以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意义。例如，对美国军事行动的报道往往强调"反恐"、"民主"和"解放"，而对其他国家的类似行动则定义为"侵略"、"压迫"和"侵犯人权"。这种差异化的框架构建了受众的理解模式，无形中强化了美国道德优越性的认知。

（三）语言策略与文化接近性

语言本土化是美国之音打破文化壁垒的重要手段。美国之音使用近50种语言进行广播，每种语言服务都设有专门的主持人和编辑团队，确保内容在语言和文化上的"接近性"。在关键地区，美国之音甚至会使用当地方言播出节目，如针对马拉维的Cinyanja语节目，以及针对中国不同地区的中文方言广播。

美国之音在语言选择上刻意避免过于意识形态化的词汇，转而采用中性化、生活化的表达方式。这种语言策略使其宣传更为隐蔽，更难被识别和抵制。例如，它不直接宣扬"资本主义优越性"，而是通过展示美国普通人的生活、工作和休闲娱乐，间接传递美国物质丰富和社会自由的形象。

英语教学作为语言策略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双重功能：一方面，它吸引了大量有实用需求的学习者；另一方面，它将这些学习者引入美国文化圈。美国之音的各种英语教学节目，如《英语900句》《商业英语对话》《今日美国》等，都精心融入了美国历史、文学、社会制度等内容，使学习者在掌握语言的同时，也接受了价值观念的洗礼。

（四）人才吸纳与精英培养

美国特别重视对对象国知识精英和未来领袖的培养工作。里根总统曾在内部表示："要把接收中国留学生作为一项战略投资"。当他得知中国在美有6500名访问学者和留学生时，就表示"6万5千人更好，这是长期投资"。美国之音招收了不少中国大陆留学生，专业涵盖传媒、国际政治、教育、经济甚至化学等各个领域。

美国之音的人才策略具有明显的长期性和前瞻性。它特别关注那些有潜力成为未来领袖或行业精英的年轻人，通过邀请他们参与项目、提供培训机会等方式建立联系。正如日本前首相中曾根康弘在1982年的一次内部讲话中所说："美国在做中国留学生工作方面下手早，收效大，日本已经落后了。"相当数量的政治异见人士和亲美精英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培养出来的。

美国之音还大量雇用外裔员工，特别是那些对母国文化有深入了解的移民或其后代。例如，周幼康、赵克露等华裔主持人，因其对中国文化的熟悉，能够制作出更易被中国受众接受的内容。这些外裔员工不仅提供了语言和文化上的便利，也成为美国"多元包容"价值观的活广告。

（五）技术适应与媒体融合

美国之音始终紧跟媒体技术变革，不断调整其传播渠道和形式。从最初的短波广播，到调频广播、电视，再到互联网和社交媒体，美国之音确保其内容能够通过最便捷的渠道抵达目标受众。在数字时代，美国之音大力发展网站、移动应用和社交媒体账号，并通过3500多个附属电台和广播公司扩大内容传播。

面对社交媒体崛起，美国之音积极调整策略，制作大量适合社交媒体传播的短视频、表情包和图文内容。特朗普政府时期，白宫甚至设立了"数字作战室"，专业制作符合美方叙事的社交媒体内容。这些内容具有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和情感煽动性，容易引发用户分享，从而实现病毒式传播。

美国之音还越来越多地运用人工智能和大数据分析技术。例如，通过算法推荐精准定位目标受众；利用人工智能生成视频内容，如特朗普政府曾发布一段利用人工智能生成的视频，将饱受战火蹂躏的加沙地带"美化"为海滩度假胜地，以呼应美方所谓"接管加沙"论调。这种技术赋能的内容生产极大增强了美国之音的认知战能力。

（六）多维联动与战略协同

美国之音并非孤立运作，而是嵌入美国庞大的公共外交体系中，与政府机构、非政府组织、商业媒体和文化机构形成多维联动。这种协同效应极大增强了美国文化霸权的整体效力。

在政府层面，美国之音与美国国务院、国际开发署等机构密切配合。例如，美国国际开发署曾在2010年至2012年间在古巴创建旨在颠覆古巴政权的社交媒体"古巴推特"。美国国会还批准建立"全国民主基金会"，虽名义上是非政府组织，但其99%的经费来自国会拨款，通过民间组织向其他国家的反对派提供支持。

在文化教育层面，美国之音与和平队、英语推广项目、国际访问者项目等协同工作。和平队自1961年成立以来，一直有直通白宫的联络员，队员从美国政府领取津贴。2011年，和平队总人数为9095人，其中39%派驻非洲。国际访问者项目则将有关力成为领袖的外国人带到美国，撒哈拉以南非洲国家有39名领袖曾参与该项目。

表：美国之音文化霸权的多维策略

四、美国之音的地域实践案例研究

美国之音的文化霸权构建并非采用单一模式，而是针对不同地区的政治环境、文化特点和媒体生态，制定差异化的策略和实施方案。通过分析其在不同地域的具体实践，可以更清晰地揭示其运作机制和战略目标。

（一）对华传播与认知渗透

美国之音对中国的认知战活动最为系统且长期，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也展现出相当的成效。其策略演变可大致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冷战时期）：美国之音主要采用直接对抗性宣传，内容充满强烈的意识形态色彩，直接攻击中国社会主义制度和中国共产党的领导。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效果有限，仅能吸引少数敌对分子。

第二阶段（改革开放初期）：随着中美关系缓和，美国之音转向温和的文化渗透。它利用中国改革开放后民众对信息和英语学习的渴望，推出了大量英语教学节目和文化类内容。1972年尼克松访华后不久，美国之音迅速开通了《英语900句》节目，随后推出《商业英语对话》《太空与人》《今日美国》《美国人物志》等一系列节目。这些节目在满足实用需求的同时，向中国民众展示了美国的物质繁荣和生活方式，培养了整整一代中国知识分子和青年学生对美国的好感。

第三阶段（后冷战时代至今）：美国之音采取了更为精细的议程设置和话语框架策略。它密切关注中国社会热点和矛盾，如环境污染、贪污腐败、社会不公等，通过集中报道和特定框架引导受众认知。美国之音甚至招募了大量对中国有深入了解的华裔记者和主持人，如周幼康、赵克露等，使内容更具"亲和力"和"可信度"。

美国之音对中国的认知战还体现在对特定人群的重点关注上。里根总统曾明确表示，要把接收中国留学生作为一项战略投资。美国特别重视对中国留美学生的工作，重点盯住高干子弟和学习尖子，与他们建立私人关系，期望他们回国后能担任要职。"等他们逐步成为中国社会的栋梁后，就可以通过他们的头脑逐步使中国向资本主义演变"。这种长期人才投资策略，体现了美国之音认知战的深远布局。

（二）中东地区的"洗脑"计划

中东地区因其地缘政治重要性和文化宗教特殊性，成为美国之音重点关注的区域。9.11事件后，美国之音对中东的传播策略发生了显著变化，呈现出明显的青年导向和文化同化特征。

2002年，美国之音台长罗伯特•赖利要求国会在该台当时1.4亿美元的基础上增拨一倍经费，以加强对中东地区的广播。美国之音的调查发现，中东地区73%的听众是35岁以下的年轻人。基于这一发现，美国之音大幅调整节目内容，增加了音乐、新闻和知识类节目，特别是用当地方言播出的当地新闻，以吸引年轻听众。美国之音在中东的核心策略是娱乐化传播。它开始大量使用流行音乐的形式播出新闻，这是很受年轻人欢迎的节目类型。美国之音还增加了伊斯兰教中间派领袖的信息，以及美国和阿拉伯国家的娱乐新闻。这种策略的目的是通过娱乐内容降低受众的心理防御，使他们在享受音乐和娱乐的同时，不知不觉地接受其中嵌入的价值观和政治信息。

美国之音台长赖利直言不讳地指出，利用流行音乐对中东广播，是向商业广播学习得来的，目的是"抓住中东地区年青一代的心"，因为"这些人将决定中东的未来"。这种明确针对未来领袖的长期认知塑造策略，体现了美国之音文化霸权的深远谋划。

美国之音在中东的另一重要策略是宗教话语争夺。它不再直接攻击伊斯兰教，而是通过报道所谓"伊斯兰教中间派领袖"的信息，试图重构伊斯兰教的话语和形象，使其更符合美国利益。同时，美国之音还增加了对当地社会、文化和生活方式的报道，通过展示美国社会的开放和多元，暗示中东社会的封闭和落后，进而培养年轻一代对传统价值观的怀疑和对西方生活方式的向往。

（三）非洲地区的公共外交网络

美国在非洲的公共外交已有数十年历史，美国之音在其中扮演着关键角色。1962年，美国新闻署开始进驻非洲，建立美国之音广播台。进入21世纪，美国之音在非洲的固定听众已达2000万，在内罗毕、开罗、约翰内斯堡等地设有记者站。

美国之音在非洲的政治演进中发挥了重要作用。1993年，美国之音在马拉维开设了Cinyanja语特别节目，每周仅15分钟，但这档节目在马拉维全民公投采用多党制政体中起了重大作用。2011年7月9日，南苏丹共和国正式从北部分离建国，在这一过程中，美国之音成为了最重要的信息渠道。这些案例表明，美国之音不仅是信息传播者，更是政治进程的直接影响者。

美国对非公共外交的另一大支柱是教育文化和人文交流。1948年，美国启动国际访问者项目，将有潜力成为领袖的外国人带到美国。据不完全统计，参加该项目的撒哈拉以南非洲国家领袖有39名。美国的公共外交还非常注意与英语学习的"刚需"相结合，通过提供学习产品实现价值观念的传播。1985年，美国新闻署与麦克米伦出版公司签订协议，由该公司为非英语国家制作英语学习多媒体教材《走遍美国》。

美国在非洲最有名的非政府组织是成立于1961年的和平队。其自创立之日起就有直通白宫的联络员，队员从美国政府那里领取津贴和往返路费。2011年，和平队的总人数为9095人，其中驻非成员占所有和平队成员的39%。和平队志愿者以教育、医疗等民生服务为切入点，在当地社区传播美国价值观和生活方式，为美国之音的媒体宣传奠定信任基础。

美国在非洲的公共外交还创造性地运用了间接资助模式。1983年，美国国会批准"民主项目"提案，建立"全国民主基金会"。该基金虽名义上为私有、非营利性、无党派、非政府组织，但其99%的经费靠美国国会拨款。通过这一设计，美国政府没有直接给予其他国家反政府的民主人士提供支持，这样就没有开罪外国政府，又达到了"输出民主"的目的，是其公共外交的一大发明。

（四）拉美地区的民主话语塑造

在拉丁美洲，美国之音优先报道移民问题，并在华盛顿、德州、亚利桑那、墨西哥和北三角地区保留了一支强大的记者团队。美国外交政策也是一个重点议题，涵盖与加拿大和墨西哥等国家的关系、贸易问题以及美国在乌克兰战争等冲突中的立场。

美国之音在拉美地区的一大策略是民主话语垄断。它通过特定框架报道拉美政治事件，将亲美政治力量描述为"民主力量"，而将反美力量标记为"专制政权"。例如，美国之音报道了尼加拉瓜报纸《La Prensa》和危地马拉《报业》编辑萨莫拉被监禁的案件，塑造了这些媒体作为"民主斗士"的形象。同时，它对委内瑞拉总统马杜罗的政府进行了大量批判性报道，将其描述为"独裁政权"。

美国之音在拉美的另一重要活动是新闻自由保护。它通过报道尼加拉瓜、委内瑞拉等国的媒体压迫案例，构建了美国作为"新闻自由守护者"的形象。美国之音新闻自由编辑杰里特指出，该机构专门报道全球新闻媒体面临的挑战和风险，特别是在媒体压迫较严重的国家。这种策略既打击了反美政府，又提升了美国之音自身的道德形象。

值得注意的是，美国之音在拉美的报道遵循严格的程序平衡。美国之音西班牙语华盛顿记者佩雷斯表示，在报道移民问题或国会听证会时，美国之音总是会涵盖民主党和共和党的意见。只有当她拥有双方同等数量的消息来源时，她才会开始写报道。这种程序上的平衡性增强了报道的可信度，使其观点输出更为有效。

表：美国之音地域实践比较

五、美国之音的挑战与困境

尽管美国之音建立了庞大的全球传播网络并具有相当影响力，但其文化霸权项目面临着多方面的挑战和困境。这些挑战既来自外部环境变化，也源于其自身结构性矛盾，深刻制约着其效力和发展。

（一）公信力危机与信任赤字

美国之音面临的最严峻挑战之一是日益严重的公信力危机。作为美国政府资助的媒体机构，其宣称的"独立客观"与受众实际感知之间存在巨大差距。特别是在特朗普政府时期，美国之音直接被要求服务于"美国优先"议程，使其长期以来经营的"独立媒体"形象受到严重损害。

美国之音的公信力问题在不同地区表现各异。在发展中国家，特别是那些有被干预历史的国家，受众对美国之音的动机持高度怀疑态度。例如在拉美地区，许多知识分子和媒体人士将美国之音视为美国新殖民主义的文化工具。而在西方社会内部，部分精英和公众也对美国之音的虚假和夸大性质提出批评，认为其报道缺乏平衡性和专业性。

美国之音试图通过多种方式缓解这一危机，包括强调其"防火墙"机制（即编辑独立于政府干预的法律保障）和多角度报道原则。美国之音西班牙语记者佩雷斯强调："我们不代表政府发言，我们不是发言人，我们是记者"。然而，当美国政府直接干预其报道内容和编辑方针时，这种"独立叙事"就很难维持。

（二）财政约束与规模萎缩

美国之音面临的另一重大挑战是财政不确定性。作为主要依靠国会拨款的机构，美国之音的规模和活动范围深受美国国内政治和预算周期影响。2025年3月，特朗普政府下令大幅削减美国国际媒体署资金，导致美国之音550名员工被解雇，全球服务受到严重影响。

美国之音的财政状况长期以来都不足以支持其全球野心。2002年，美国之音台长罗伯特•赖利就抱怨该台不适应现代化要求，正在走下坡路，播音大楼里的主要设备早就过时，10年前就要更新了。他当时要求将美国之音的预算从1.4亿美元增加到2.8亿美元，但这一目标从未完全实现。

财政约束导致美国之音面临战略超载与资源不足的矛盾。美国之音被期望在全球范围内与BBC、俄罗斯今日电视台、中国环球电视网等国际媒体竞争，但其资源却远不及许多竞争对手。这种资源与目标之间的落差导致美国之音不得不做出艰难的战略选择，缩减在一些地区的服务，同时重点加强在关键地区的存在。

（三）政治干预与独立性争议

美国之音一直宣称保持编辑独立，但历史上多次出现政治干预报道的情况。特朗普政府时期，这种干预尤为明显。政府公开指责美国之音宣传"激进宣传"，并引用退休记者丹•罗宾逊的文章，指责其前雇主有左翼偏见。2025年3月，特朗普政府直接下令关闭美国国际媒体署，导致美国之音大规模裁员。

政治干预不仅来自政府，也来自国会。美国国会通过预算分配、听证会和立法等方式影响美国之音的报道方向和内容重点。例如，美国国会众议院曾批准拨款16亿美元用于在国际上进行反华宣传，这些资金部分流向美国之音的相关项目，直接影响其对华报道基调。

政治干预导致美国之音陷入认同危机。一方面，它需要维持"独立媒体"的形象以保持公信力；另一方面，作为政府资助机构，它又难以摆脱为美国国家利益服务的本质使命。美国之音记者史考特争辩说："美国之音是美国公共外交的重要一环，因为我们真正代表并体現了国家对民主和新闻自由的承诺"。然而，当美国政府的政策与民主自由价值观相悖时，这种辩解就显得苍白无力。

（四）国际媒体格局变革与竞争加剧

全球信息环境正在经历深刻变革，传统国际广播的影响力相对下降，新兴媒体平台和竞争对手不断涌现。这种格局变化对美国之音构成了严峻挑战。

社交媒体平台的崛起改变了信息传播方式，使直接、单向的国际广播显得过时。美国之音虽然积极适应这一变化，但作为政府机构的体制限制使其难以与商业社交媒体平台的灵活性和创新性竞争。美国之音在社交媒体上的尝试也引发新的争议，如被指责参与美国国防部在X平台（原推特）上利用虚假账号开展的认知战。

竞争对手的多元化也使美国之音面临更激烈的注意力竞争。俄罗斯今日电视台、中国环球电视网、卡塔尔半岛电视台等国际媒体的崛起，为全球受众提供了不同于西方视角的新闻选择。这些媒体往往更关注全球南方国家的议题，采用更贴近当地受众的叙事方式，对美国之音的垄断地位构成挑战。

信息超载时代的到来使得争夺受众注意力变得更加困难。美国之音不仅要与其他媒体竞争，还要与无数娱乐内容、社交网络和生活信息竞争。在这种环境下，美国之音的传统优势——如新闻专业性、全球网络和语言能力——的边际效用递减。

（五）价值与政策的结构性矛盾

美国之音还面临一个深层的结构性矛盾：其宣传的普世价值与美国实际政策行为之间的差距。这种差距导致认知失调，削弱了美国之音的道德权威和说服力。

例如，美国之音一直宣扬民主、自由和人权价值，但美国政府在海外支持多个威权政权，并在反恐战争中涉及多起侵犯人权行为。美国之音试图报道这些矛盾时，常常面临内部和外部压力。美国之音记者史考特表示，他们关注伊朗、中国和俄罗斯等国的新闻自由状况，但对美国盟友及自身问题的关注则相对较少，这种选择性关注损害了其可信度。

另一个典型案例是美国在非洲的形象变化。2017年以来，非洲人对美国的好感度大幅下降，直接原因是特朗普称一些非洲国家为"烂国"，引发55个非洲国家的集体抗议。这种言论严重损害了美国之音长期经营的正面形象，使其在非洲的传播效果大打折扣。

六、美国之音的转型与未来趋势

面对多重挑战和困境，美国之音正在经历深刻的战略转型和模式调整。分析其未来发展趋势，有助于我们把握美国文化霸权项目的演进方向，并制定有效的应对策略。

（一）社会化传播模式转型

美国之音正从传统的"政府主导模式"向"社会化传播模式"转型。这一转型的核心是减少直接政府宣传色彩，增加通过非政府组织、商业媒体、学术机构和社交媒体网红等第三方渠道的内容传播。

社会化传播模式下，美国之音更倾向于扮演内容提供商而非直接广播者的角色。它通过3500多个附属电台和广播公司传播内容，使受众在不知不觉中接触其观点。同时，美国之音加强与商业社交媒体的合作，通过算法推荐和网红分发，使内容更自然地融入用户的日常生活。

美国之音还大力发展"伙伴关系"模式，与对象国的本地媒体建立内容共享和人员交流关系。通过培训当地记者、提供新闻素材和技术支持等方式，美国之音将自身价值观和报道框架植入当地媒体，实现更隐蔽的文化影响。这种模式在非洲和拉美地区已取得一定成效，使美国之音能够以更低成本、更高效率扩大影响力。

（二）技术赋能与形态创新

技术赋能是美国之音适应数字时代的重要战略方向。特朗普政府时期，白宫设立了"数字作战室"，专业制作符合美方叙事的表情包、短视频等社交媒体内容。这些内容形式生动、易于分享，能够快速在社交平台上形成传播效应。

美国之音正大量运用人工智能技术提升内容生产和分发效率。例如，利用AI生成视频内容——特朗普政府曾发布一段AI生成的视频，将加沙地带"美化"为海滩度假胜地，以呼应美方所谓"接管加沙"论调。AI技术还用于分析用户数据，精准推送定制内容，实现个性化认知影响。

在传播形态上，美国之音正从传统的广播模式向沉浸式体验和互动式传播转变。它尝试通过虚拟现实(VR)、增强现实(AR)等技术创造沉浸式新闻体验，增强受众的参与感和情感共鸣。同时，通过在线问答、互动投票和用户生成内容(UGC)等方式，增加与受众的互动，使传播从单向灌输变为双向参与。

（三）战略重心调整与资源优化

面对资源约束和竞争压力，美国之音正在进行战略重心调整，将有限资源集中于关键地区和目标群体。

在地域上，美国之音正强化对印太地区的投入，以配合美国的地缘战略转向。2024年，美国国会众议院批准拨款16亿美元用于在国际上进行反华宣传，这部分资金将加强美国之音在中国及其周边地区的传播能力。同时，美国之音继续在中东、东欧等热点地区保持存在，但在非洲和拉美的一些非核心地区则可能缩减规模。

在受众选择上，美国之音更加聚焦于年轻一代和精英群体。对年轻人的重视体现在内容风格的年轻化和传播渠道的移动化；对精英的关注则体现深度分析内容的增加和专门针对意见领袖的定制信息服务。这种双重策略旨在同时影响大众舆论和决策层面。

美国之音还试图通过本地化深耕提升资源使用效率。它正从面向整个国家的大规模广播，转向针对特定城市和社区的精细化传播。通过深入了解当地文化、语言和社会结构，美国之音希望建立更紧密的受众连接，增强传播的针对性和有效性。

（四）制度变革与组织重构

美国之音的制度架构也在经历重要调整。特朗普政府试图彻底改革美国国际媒体署，用政治忠诚度更高的团队替代专业媒体人士。这种政治化趋势可能削弱美国之音的专业性和公信力，但短期内难以逆转。

美国之音正尝试建立更加灵活的组织结构，减少官僚层级，提高应对新媒体环境的能力。它正组建更多跨职能团队和专项任务组，打破传统的部门壁垒，提升内容生产和分发的效率。同时，美国之音也在调整其人才结构，增加数字媒体专家、数据分析师和多语言内容创作者的比重，减少传统广播人员的数量。

在治理机制上，美国之音面临保持"防火墙"独立性与服务美国国家利益之间的平衡难题。一方面，它需要维持一定程度的编辑独立性以保持公信力；另一方面，它又无法摆脱为美国战略利益服务的根本使命。未来美国之音可能探索一种更为精细的平衡机制，在保持表面独立的同时，更巧妙地配合美国的外交议程。

（五）全球南方策略调整

全球南方国家的崛起和传媒发展正在改变国际舆论格局，美国之音正相应调整其对全球南方策略。

美国之音正试图淡化其西方中心色彩，增加对全球南方议题的报道量和报道深度。它正招聘更多来自全球南方国家的记者和编辑，试图弥合文化理解差距。同时，美国之音正改变以往俯视的报道姿态，尝试以更为平等和尊重的方式讲述全球南方的故事。

在内容选择上，美国之音正增加对发展议题和南方合作的报道，如基础设施建设、贫困减少、公共卫生等。这些内容既符合全球南方国家的关注重点，又能巧妙植入美国的发展模式和价值理念。美国之音还正加强全球南方国家之间的横向交流平台建设，通过组织论坛、研讨会和培训项目，培养亲美的南方精英网络。

然而，美国之音在全球南方面临信任赤字的结构性挑战。乌干达《新景报》评述，美国妄图把持话语霸权、扭曲世界认知，南方国家正"集体性'去殖民化'"，抵制美西方谎言叙事。这种日益增强的媒体自主意识，使美国之音在全球南方的传播效果面临更大挑战。

七、结论与启示

对美国之音文化霸权构建策略的全面分析，为我们理解美国软实力运作机制、把握国际舆论斗争态势提供了重要启示。这些结论不仅具有理论价值，也对制定有效的国际传播战略具有现实指导意义。

（一）美国之音文化霸权的本质特征

美国之音的文化霸权项目具有几个本质特征，这些特征决定了其运作逻辑和发展趋势。

首先，美国之音的核心目标是维护美国的全球领导地位和意识形态霸权。它通过系统性的符号生产和意义建构，将美国利益包装为普世价值，将美国模式表现为历史终结。美国国际媒体署2022年3月发布的战略计划明确表示，将继续重点关注那些"威胁到美国安全"的地区，最终目标是支持"美式民主"和"自由主义"价值观，服务于美国的国家安全利益。

其次，美国之音的文化霸权具有高度的适应性和灵活性。它能够根据不同的历史条件、地域环境和受众特征调整策略和手段。从冷战时期的赤裸裸反共宣传，到改革开放后的英语教学，再到数字时代的社交媒体传播，美国之音始终能够找到适合时代的传播方式，这种适应性使其能够在变化的环境中持续发挥影响。

第三，美国之音的文化霸权建立在系统化和网络化的基础上。它不是单一媒体机构的独立运作，而是嵌入美国庞大的公共外交和软实力体系中，与政府机构、非政府组织、商业媒体和文化教育机构形成协同效应。这种网络化结构使其影响力远超单一媒体的常规能力。

（二）美国之音的未来走向

基于对美国之音历史演进、当前挑战和转型趋势的分析，可以预测其未来发展的几个可能方向：

在可预见的将来，美国之音将继续作为美国战略传播的核心工具存在。尽管面临财政压力和新媒体竞争，但其在美国软实力体系中的制度性地位难以被完全取代。特朗普政府时期的资金削减和人员裁减可能只是周期性现象，而非终结性趋势。美国之音很可能通过结构重组和战略聚焦，以新的形式继续存在并发挥影响。

美国之音将更加依赖技术赋能和数据驱动。人工智能、大数据分析和算法推荐将成为其内容生产和分发的核心技术。通过这些技术，美国之音能够实现更精准的受众定位、更高效的内容生产和更隐蔽的价值传递。同时，技术依赖也带来新的风险，包括透明度下降和算法偏见等问题。

美国之音将更加注重与商业平台和民间组织的合作。通过将官方宣传"外包"给非官方主体，美国之音能够降低其政治敏感性和可识别性，增强传播效果。这种"政府主导、社会实施"的模式可能成为未来美国文化霸权的主要形态。

（三）对发展中国家的启示与建议

对美国之音文化霸权策略的深入分析，为发展中国家应对国际舆论挑战、维护文化安全提供了重要启示。

发展中国家首先应增强对美国之音等西方宣传机器的识别能力和解码能力。通过媒体素养教育和批判性思维训练，帮助公众认清西方话语背后的权力意图和意识形态偏见。特别是要揭露其"普世价值"的历史特殊性和权力本质，打破对西方话语的盲目迷信。

发展中国家需要建立自主的传媒体系和话语生产能力。仅靠防御和抵制无法从根本上扭转文化霸权格局，必须通过建设具有全球竞争力的媒体机构，主动设置议程、定义概念、讲述故事，才能在国际舆论场中赢得话语权。中国、俄罗斯、印度等新兴大国正在这一方向上积极努力，并已取得一定成效。

发展中国家应加强横向媒体合作，共同打破西方媒体垄断。通过建立全球南方国家的媒体联盟、内容共享平台和联合采编网络，形成与西方主流媒体平行的话语空间和传播渠道。这种南南合作不仅有助于资源整合和声音放大，也能促进更加公平、多元的国际传播新秩序的建立。

最后，发展中国家应坚持文化自信和价值自主，在保持文化开放的同时，维护文化主权和精神独立性。只有建立在自身文化传统和现实经验基础上的发展道路和价值体系，才能真正抵御外部文化霸权的侵蚀和渗透。这种文化自信不是排外封闭，而是在平等基础上与不同文明对话交流的底气与定力。

美国之音的文化霸权项目是美国维持全球领导地位的重要工具，其演变历程反映了美国软实力战略的调整和适应。深入分析其运作机制和策略手段，对于理解当代国际政治中的意识形态斗争和文化竞争具有重要参考价值。只有透过其表面的话语和叙事，揭示深层的权力结构和利益诉求，才能制定有效的应对策略，推动构建更加公正、平等的国际传播新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