畏威而不怀德——古时的蛮夷如此,今天的世界也一样
倾听历史观 云阿云智库•大国安保
导读:“畏威而不怀德”一语,极其生动且直接的指出了古代诸胡的本性,也点破了当今国际关系的本质。
前些日子看到一篇关于抗美援朝的文章,其中印象比较深刻的一段说的是在1950年的时候,我们在北纬三十八度那里划下了一条红线。然后美国人就觉得我们在开玩笑,所以他们不但越过了那条线,还将战火燃烧到了鸭绿江边上。
对此我们的反应就是“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并亲手把美国人赶回了那条线的后边。
伟大的抗美援朝,让西方对我们既畏威又怀德了好几十年。
过了十几年后,我们在北纬十七度那里又划出了一道线。这回美国人不再觉得这是个玩笑了,直到最终灰溜溜的撤出老家,他们也没有向这条线以北发动过任何地面进攻。
评论区中有人为美国人的这种“记吃又记打”的务实态度点赞,还有人一针见血的指出了这些西方列强的本质,其实跟古代的那些蛮夷没有任何区别,那就是“畏威而不怀德”。
畏威而不怀德这句话,据说是唐太宗李世民说的,后来被司马光写在了《资治通鉴》中:“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 。”
可是我搜遍了《资治通鉴》也没找到这句话。不过也不要紧,毕竟那个专为拉高李世民血压而生的千古人镜魏徵说过一段类似的话,还被李大帝欣然采纳。所以把“畏威而不怀德”的著作版权安在李世民头上,估计老魏也不会有啥意见。
这句话是不是李世民说的其实无所谓,反正他能令四方蛮夷既畏威又怀德
那是发生在贞观四年(公元630年)李靖雪夜破襄城、活捉了颉利可汗之后的事。当时为如何处置同时被俘的近10万突厥军民,让大唐君臣非常头疼,于是时任中书令的温彦博就提议仿照汉武帝刘彻处置匈奴俘虏的办法,将这批突厥降众集中安置在河南地(这里指河套地区)。但秘书监魏徵坚决反对,而老魏反对的理由,其实就跟这帮蛮夷“畏威而不怀德”差不多一个意思:“匈奴人面兽心,非我族类,强必寇盗,弱则卑伏,不顾恩义,其天性也。”(《贞观政要·卷九·安边第三十六》)
魏徵的观点还得到了给事中杜楚客的大力支持。意思也差不多,就是“北狄人面兽心,难以德怀,易以威服”(引用同上)。最终李世民采纳了魏、杜二人的正确意见,将突厥人分散安置、严格监督,而这帮家伙果然没有像匈奴人那样搞内乱。
“畏威而不怀德”一语,极其生动且直接的指出了古代诸胡的本性,也点破了当今国际关系的本质。
01
战国的时候,匈奴就开始骚扰秦、赵、燕等国的北方边境。但一来匈奴人来去如风的打法让习惯了一板一眼打仗的中原人很不适应,二来当时后者的心思主要放在了中原争霸上,对匈奴人这样的“癣疥之疾”就有点心不在焉,不约而同的修起了长城,把他们挡住就算拉倒。
长城也许能挡住胡人的马蹄,但拦不住他们的野心。
始皇帝在一统天下的时候,对山东六国之地是志在必得,连南方百越世居的那块蛮荒之地也非抢过来不可。但在北方,他仅是遣蒙恬率军夺回了河套地区就止步不前了,然后又修起了长城以防匈奴人卷土重来。
为啥?因为那片在当时看来贫瘠荒芜又气候恶劣的土地既无法农耕,也养不活多少人口,就算抢下来维持统治所需的投入也要百倍千倍于产出。这种赔本赚吆喝的买卖,可能始皇帝根本就不愿意做吧。
始皇帝所创建的,是中国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的王朝,在某些方面没有先例可循,因此考虑不周或在认知上出现一些失误,也是情有可原的。比如,在疆土这种问题上,是不能单算经济账的。
蒙恬带着大军压过来,匈奴人当然转身就跑。他们没有筑城聚居的习惯,自然也没啥“重资产”,丢掉土地对他们来说压根不算什么损失。而且游牧民族嘛,从来不以面对强敌逃遁为耻,反而引以为荣。等到匈奴人看到秦人并没有追过来,反而开始如临大敌的修筑长城时,他们就更加高兴起来了。
为啥?因为在匈奴人看来,秦人忙着修长城,就是怕了他们。秦人既然怕了,那我们干吗还要跑啊,当然要回去欺负他们啦。
只不过还没等他们跑回来,秦人自己就完蛋了。但对匈奴人来说,秦朝变成汉朝没有任何意义,反正那些居住在温暖南方的中原人都是他们抢劫的目标。于是,刚刚接手了老秦家家当的刘邦就倒霉了。
白登之围的结果虽然丢人,但这是汉人首次大规模主动出击击胡,值得纪念。
当然,能以一介泼皮之身登上天下至尊之位的老刘,骨子里还是有股子硬气的。尤其是面对这个从未打过照面的对手,他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未战先怂的,于是就跟匈奴人打了一仗。
我们都知道这一战的结果,白登之围嘛。而且被打懵了的刘邦再次暴露出泼皮的本色,那就是欺软怕硬——既然打不过,那就大大方方的认怂。不但认怂,还送上大把的公主、财帛试图贿赂匈奴人,试图花钱买平安。
至此,历时达2133年的中国帝制时代刚刚走过第22个年头,历代中原王朝用来对付北方游牧民族的最主要的三条路线,即拿长城堵、杀出去打和花钱买平安,已经统统现出了雏形。
然而并没有人告诉刘邦以及他的老婆吕雉、儿子刘恒、孙子刘启“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这一至理。所以他们持续了60多年贿赂匈奴的政策,非但没有感化和消磨掉后者的野心,反而让其更坚定的认定了汉人就是软弱的、就是可以予取予求的,天然就是匈奴人的猎物,所以当然就会烧杀抢掠得更加凶残了。
刘邦的曾孙刘彻,应该也没摸清匈奴人“畏威而不怀德”的本性。但这位汉武大帝是天生霸道的君王,受啥也受不了气,所以他豁出老命去也要跟匈奴人死磕到底。
汉武的伟大之处在于告诉我们一个道理——挨打不但要还手,还要拆了他老家。
这一打,就是44年。直打到将文景之积消耗一空,国库里能饿死老鼠,直打到关中大地上户户挂白幡、家家有亡魂,直打到天下鼎沸,民不聊生,最终不得不以一纸《轮台诏》罢战告终。
刘彻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那么匈奴人呢?匈奴人被吓破了胆,哪怕知道刘彻已经打到近乎油尽灯枯,哪怕在卫霍之后的李陵、赵破奴、李广利等汉将接连惨败在他们的手上,哪怕大汉朝的边防已经前所未有的空虚,但他们仍然吟唱着“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的哀歌,延绵不绝的逃亡漠北深处,再也不敢踏过阴山半步。
等到刘询、刘奭在位期间,刚刚恢复了国力的大汉朝再度重拳出击,接踵而至的西祁王之战、田广明六路击匈奴之战、三路击匈奴之战、瓯脱王之战、犁污王之战、陈汤灭郅支单于之战这六场大捷下来,更是打得匈奴人逃都无路可逃,最终的结果就是北匈奴覆灭、南匈奴降附。
新莽篡汉以及光武中兴时,匈奴人眼看中原大乱,突然觉得自己又行了。于是汉军又送给了他们稽落山之战、伊吾之战、河云北之战和金微山之战这四场惨痛的失败。尤其是金微山之战,大将军窦宪、耿秉深入瀚海沙漠,大破匈奴于金微山(今蒙古杭爱山),斩首名王以下13000级,俘虏20余万,获牲畜百余万头,又在燕然山刻石勒功,纪汉威德而还。
这一连串的打击下来,匈奴人彻底丧失了反抗的勇气,在此后的200多年时间里简直乖巧得一塌糊涂。
匈奴人挨了几百年的打,才被彻底打服了。
汉人跟匈奴人前前后后打了近300年,只打出来一个道理——你只有把他彻底打服、打怕了,他才会真的尊重你、敬畏你。
其他的,都是扯淡。
02
汉末之时,中原再度大乱。这让被汉军欺负了400多年的蛮夷们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冒顿单于曾经历过的那个“美好时代”,好像又要降临了。
然后魏蜀吴三国就让他们深刻领悟到了什么叫“故国恒以弱丧,而汉以强亡”(《读通鉴论·卷八·桓帝》)。在这场分工明确且配合默契的“中原反击战”中,蜀汉专门收拾西南蛮,孙吴一门心思的暴打东南夷,而曹魏更是将但凡能够得着的异族如南匈奴、乌桓、鲜卑、氐羌、高句丽等统统揍了个遍。哪怕是跑上门来哭着喊着要当小弟的,也是先削一顿再说。
三国的曹刘孙不但内战打得花样百出,外战同样酣畅淋漓。
这看上去是件好事,也确实是件好事,最终却演变成了一场祸事——摘了曹魏的桃子又平定了中原的司马晋氏在放眼天下时,都产生了寂寞无敌的惆怅情绪,想要铸剑为犁、马放南山了。
而五胡之祸的诱因,就在此时开始萌发了。
为啥?原因有两个,其一就是魏蜀吴仗打得很漂亮,但战后安置却做得很粗糙和马虎,这就使得大量的归附胡族在内迁南下的同时,还聚居在了一块,形成了很大的隐患;其二则是当时的汉人实在是太骄傲了,而且骄傲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程度。
白登之围后,汉廷以公主财帛贿赂匈奴,但冒顿不知足,甚至提出要吕雉侍寝的无理要求。对此吕大妈气得七窍生烟,妹夫樊哙跳着脚大叫要出兵十万,但名臣季布却淡定的劝他们不要大惊小怪:“且夷狄譬如禽兽,得其善言不足喜,恶言不足怒也。”(《资治通鉴·卷十二·汉纪第四》)
老季的意思很简单——匈奴人跟狗一样,你被狗咬了一口,难道还要咬回去?真是不嫌丢人!
汉人在最落魄时仍如此自傲,得意时就更不用说了。东汉的羌乱持续了百多年,打得富庶的关陇支离破碎,朝廷财政入不敷出,还养肥了野心勃勃的凉州军阀,可谓是损失惨重。可羌人为啥要造反?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就是羌人认为自己生在汉境,且与汉民一样认炎黄为祖,那就理所应当是汉民,起码也得获得等同的待遇吧?比如可以自由的去长安城旅个游、买个房啥的。也就是说,只要汉廷发下来几十万张户口本,这一仗非但不用打,还能获得一个族群的忠诚与投效。
对此,大汉无论朝野、无分官民只有一个态度,那就是——做啥青天白日梦啊?我就是花再多钱死再多人,也不可能给你发户口本!
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到了西晋时,胡人的待遇就更惨了。因为三国混战,导致汉人人口剧减(从桓灵时的近7000万锐减到三国末年的不足千万),劳动力不足。于是很多贪婪的士族豪强便把主意打到了胡人头上,组织了大量的私人武装北上抓捕胡人为奴。一旦遇到反抗,则杀其父兄、淫其妻女、掠其财产,甚至官府为逐利也以迁移人口为名行贩卖胡人之实。如果你是胡人,会不恨?
后赵高祖、羯人石勒就曾被东燕王司马腾抓住,并从山西贩卖到了山东。途中,每两个胡人被一个大枷枷住,吃喝拉撒都不放开,还要经常受到侮辱和殴打,一路上死伤枕籍,石勒也是几度险死还生。像陈胜吴广、张角黄巢、李自成张献忠之类的造反头子没遭这么大的罪都反了,凭啥人家石勒就不反?
如今我们说起五胡之乱,最常提的就是胡人有多么野蛮残忍和汉人被杀得多么惨,当然这也是事实,该谴责的该同情的我都没有意见。但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五胡在北方的大肆杀戮,其中固然有其本性的缘故,但中原王朝的统治者将其降服以后的安置和管理手段上的不作为和乱作为,也无论如何都是促成这幕悲剧的重要原因。
两汉用他们的骁勇善战告诉了我们必须先把胡人打服了再说的道理。但打服了以后该怎么办?汉人并没有给出正确的答案,甚至可以说是做出了错误的示范。毕竟胡人是杀不光的,也没法杀光——在伦理道德上也过不了关嘛,所以总是要跟他们相处的。至于怎么相处的问题,还要等到唐人来给出答案。
03
唐朝立国的时候,国防形势其实比汉朝要严峻得多,也复杂得多。
唐朝在立国之初时国防压力巨大,堪称四面皆敌。
毕竟汉朝只要搞定了匈奴基本就完事大吉,可唐朝却不行。在东北,有搞死了前朝的高句丽;在塞北,有草原之王突厥;在西北,是已经与中原脱钩了快400年的西域;在西南,新晋崛起的吐蕃俨然已是心腹大患;在南方,南诏、林邑之流虽是癣疥之疾,但一不小心就能成为将帝国拖垮的烂泥潭。
而以李家皇帝的好战性格,说不定哪天就可能把周边四夷全惹毛了,那就是“举世攻唐”的场面,那可咋办?
李世民及他那个据说身患绝症“妻管严”的儿子李治大手一挥——好办,削他就完了。
一通暴打下来之后,打成了什么德性?那就是一生中“前后灭三国,皆生擒其主”(《旧唐书·卷八十三·列传第三十三》)的悍将苏定方,在唐德宗李适评定本朝功臣时只能列在第二等。
这等人物,要是放在宋明就算封个异姓王估计姓赵或姓朱的皇帝都会觉得自己占了便宜(毕竟童贯花钱买回小半个幽燕,就封了个广阳郡王嘛),可在唐朝也只能被当个泛泛之辈,可见他们有多能打。
好了,汉人能做到的,唐人也做到了,下一步就是该如何相处的问题了。
虽然李世民这个身上流淌着鲜卑血脉的唐人皇帝也很认同汉人有关胡人都是禽兽的观点,不过一旦将其驯服之后,他也不惮以怀柔待之,并以此为傲:
“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故其种落皆依朕如父母。”(《资治通鉴·卷一百九十八·唐纪第十四》)
李唐王朝的民族政策,是非常成功的。
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胡人只要遵守大唐的律法和风俗,就可以自由的在包括长安、洛阳这样的中枢之地自由的旅居。想跟唐人婚娶?随便你,只要别把咱唐家闺女拐回你们家那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去就行;想在大唐做生意?随便你,长安城里的西市上可遍地都是“外资企业”,还拥有让李白、李贺等才子重度沉迷的大杀器——胡姬;想在大唐当官?随便你,终唐一朝至少有3000名曾经的“外国友人”光荣的被录用为官员,其中跻身相当于宰相高位的就有23人。一大堆名字都数不过来的异族武将可以被毫不避忌的授予数万乃至几十万大军分镇四方,似乎李家皇帝从来就没担心过他们会造反。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都能让老外干了,军权也给了,唐朝对胡人的开放和认同程度可想而知,再进一步姓李的就得禅让献国喽。
但胡人回报给大唐的是什么呢?肯定有人会张口就来——安史之乱嘛。这个确实有,但咱们放在后边说。
贞观二十一年(公元647年)李世民巡视灵州(今宁夏吴忠),西北诸族首领数千人前来参见并“愿得天至尊为奴等天可汗,子子孙孙常为天至尊奴,死无所恨”(《资治通鉴·卷一百九十八·唐纪第十四》)。还自筹资金修建了一条“参天可汗大道”,宣誓以后各族首领传承须经大唐册封才算有效,否则共击之。
你当这是惯于见风使舵的胡人迫于大唐兵威才做的妥协?有时真实的情感是做不得伪的,比如在李世民驾崩时:“四夷之人入仕于朝及来朝贡者数百人,闻丧皆恸哭,剪发、剺面、割耳,流血洒地。”(《资治通鉴·卷一百九十九·唐纪第十五》)
分别是正牌突厥人和铁勒人的大将阿史那社尔和契苾何力干脆从千里之外跑回长安,就是一门心思想的要殉葬、追随他们的皇帝到地下。为了阻止这俩忠心耿耿的异族悍将寻死,不知让新帝李治耗费了多少口舌。
后来李治驾崩时,还是不被允许殉葬的契苾何力干脆拉来一支亲族,令其世守乾陵(李治与武则天的合葬陵寝)——别当老契是说着玩的。南宋时蒙古南侵,契氏族人为保乾陵不损与精锐的蒙古大军周旋了一年有余,死伤无数,最后逼得蒙古人发誓不取乾陵杯土,只求过境才算拉倒。
不可避免的还是要说到安史之乱。安禄山和史思明虽然都是胡人,但以当时的情况,要是换个汉人坐上他们的位置,恐怕会反的更快。
因为安史之乱的本质不是胡人出了问题,而是唐朝的制度和李隆基的脑子出了问题。
而叛乱一起,平叛平得最起劲的还是胡人。且不提那些与叛军在一线搏杀的悍将如哥舒翰、高仙芝、安思顺(还是安禄山的族兄)、王思礼什么的都是胡人,本来可以事不关己的那些西域、西南诸族纷纷主动出兵勤王。就连连张大唐“绿卡”都从来没捞到过的阿富汗人(吐火罗叶户)也自备干粮不远万里的跑来帮忙,还高呼着“赴国难,助国讨贼”的口号,打得比正牌大唐官兵还卖力气。
更不用说还有在整个平叛过程中功勋堪比郭子仪的李光弼(契丹人)和仆固怀恩(铁勒人)。尤其是后者,满门46人死于王事,先后嫁3女于回纥可汗为国和亲——这样的牺牲和付出,有几个血脉纯正的唐人比得了?
整体而言,胡人对于唐朝的建设作用远大于破坏。
更甭提最终把唐朝拖垮和篡掉的黄巢、朱温都是纯粹的汉人,唯一愿为李家皇帝守节的偏偏是沙陀人李克用和李存勖——父子俩不但将亡唐的最后一个年号“天佑”继续使用了17年,立国后的国号也依然是“唐”,还亲手干掉了朱温弄出来的那个后梁。
04
所以说唐朝对胡人的态度其实就是先打服,再感化。虽然李世民可能吐槽过胡人“畏威而不怀德”,但他以及他的子孙却用强大且巧妙的手段,最终使得胡人既畏威,又怀德。
唐朝的民族政策既然如此成功,那为啥给我们的传统印象却总是一塌糊涂,好像唐朝时胡人从来就没有安分过、个个都是野心家?其实这都是宋朝士大夫干的坏事。
宋朝的文官士大夫好事干的不多,坏事却没少干,通常还干得很隐蔽。
受唐末藩镇割据以及五代时期军阀没完没了篡位的影响,北宋立国后大力打压武将,实行崇文抑武的国策,这就注定了其军事力量的上限被压低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步。所以宋人从一开始就被契丹人痛扁,然后又被从来就没怎么强大的党项人欺负得死去活来,更不用提再后来更强悍的女真人和蒙古人了。
汉唐给出的经验是胡人畏威而不怀德,所以要先打服了再说。可这帮坑货为啥就没考虑过这样一个问题——要是打不服可咋办?
于是宋人就傻眼了,然后就很恼火,还很有点怀恨在心的意思。
但就算再恼火也只能无能狂怒,毕竟再怎么火冒三丈还是打不过胡人嘛。不过对付不了胡人,还收拾不了死人吗?所以本来人家后晋人赵莹已经编出了一本《唐书》,大家也挺认可的。但宋人却非得重修一本,叫《新唐书》,算正统,原来那本改叫《旧唐书》,虽然没被正式打成“非法出版物”,但也是差不离的意思。
再加上那位砸缸兄的助攻,哪怕在不违背史实的前提下,通过刻意的增删以及大量的“史臣曰”、“臣光曰”之类的手段,也使得唐朝的许多事情开始走向了不同的岔路。
嗯,这样一来,大家就五十步别笑百步,都拉到一个水平线上来了。
当然,宋人在跟胡人打交道时也并非表现得一无是处,相反他们还搞出了一个堪称伟大的发明创造。那就是如何在打不赢仗的情况下,还能坑胡人一把,起码能让他们相对消停一点,甚至跟宋人一起比烂。
宋人打仗不行,但做买卖赚钱的本事无人能及。
契丹人和党项人就表示——俺们深受其害!
比如对辽国,宋人豁出老命去也打不赢,还赔上了一纸《澶渊之盟》,每年得给契丹人送上银绢30万。看上去不但脸丢尽了,还亏大发了,但实际上有谁知道宋人靠这丢光老脸的岁币差点把契丹人坑死?
为啥?既然宋辽已经成为“兄弟之国”了,那就得和平友好嘛,动辄打一架这种事自然是不能干的,这就节省下了大量的军费(仅澶州之战北宋就花了近3000万贯,相当于给辽国100年的岁币),还能开门做生意。可是生意得咋做?北宋的文明程度高、生产技术好、经济又发达,像什么丝绸、茶叶、瓷器、书籍等商品在辽国供不应求,甚至一些胆大妄为的商人走私出去一些铁器、军械官府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辽国呢?穷乡僻壤的破地方也没啥出产,只能指望通过毛皮、羊肉等寥寥几样东西赚点钱回来。可问题是契丹人的毛皮只有宋人这么一个大主顾,所以总是被往死里压价。至于羊肉,宋人说了,这玩意我们也有,所以必须保护“本土产业”,只能由官方少量进口。谁敢走私,信不信我剁了你一家的脑袋?
就这样,到熙宁年间北宋对辽国的贸易顺差能达到每年近百万贯的水平,契丹人哪怕有岁币垫底,也快赔得当裤子了。
契丹人倒霉了,党项人也没好到哪儿去。
西夏比辽国更穷,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产品就是著名的滩盐。可宋人宁可在《庆历和议》中答应给党项人献上岁币,也得加上个禁止滩盐进口的条款。脑子里压根就没长经济这根弦的党项人欢天喜地的捧着盟约回家,没过几天就哭着喊着又跑回来了。为啥?宋人不但掐死了滩盐贸易,还定下了走私20斤盐就砍脑袋的死规矩,让西夏的出口贸易收入直接归零了。
党项人的滩盐不但比宋盐质量好百倍,还便宜得不像话,可惜就是卖不出去。
于是在此后近百年间,每逢西夏使节跑来北宋,双方翻来覆去绕不开的都是下面这段车轱辘话——
西夏使节:你们宋国的百姓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俺们大夏国百姓都被齁成燕巴虎(蝙蝠的北方惯称)了,咱就不能匀乎匀乎吗?
北宋官员:不能匀乎,你们要是匀乎了,我们就没法匀乎了。
北宋跟西夏的战争,断断续续的打了百多年。最后要不是突然冒出来个靖康之变,没准西夏就被童贯给灭了。倒不是童贯这个二百五有多能打,而是党项人已经被宋人的“经济制裁”给坑得快饿死了。
贸易战的势如破竹不但让宋人赚取了大量的利润,还在疯狂的输出奢侈品以及在苏轼、欧阳修等“演艺巨星”的加持下大搞文化输出,这就诱使并加剧了辽国及西夏的上层权贵官僚身陷奢靡腐化的泥潭而无法自拔。澶渊之盟后宋辽两国为啥能保持百年多的和平?是契丹人突然不想入主中原了还是宋人突然就变得能打了?都不是,而是辽国的权贵王公通过各种生意跟北宋的官商形成了利益共同体,谁想打仗就是在断他们的财路,就是他们的生死大敌,这下仗还怎么打得起来?
只不过无论宋人还是契丹人都没想到会突然间蹦出一群名为女真人的怪物。这帮家伙粗鲁野蛮,根本不懂也不想懂做生意的美妙之处,满脑子全是打杀和抢劫,这可咋整?
谁也不知道该咋整,于是宋人和契丹人这对完美的生意伙伴只好凄惨的去死。
05
有了汉唐以及两宋跟胡人打交道的经验教训,明朝本有个很好的起点。无论是打得赢学汉唐还是打不赢学两宋,对明朝都是不错的选择,不过朱元璋却偏偏不走寻常路。
问题是他还走了个一塌糊涂。
从夏商周到元明清,老朱是唯一的一个纯粹农民出身的开国之君。这固然有好处,比如比较了解民情还能爱民恤民,但综合而言,似乎问题更多。
比如朱元璋没受过系统的教育,虽然他的学习能力极强也曾发奋读书,但终究是先天不足的。而且对许多已被前朝证明过的非常有效的治国理念,老朱却以他农民式的固执表现出极大的不认同。
像是对前朝余孽,历朝历代的态度都是非常坚决的斩尽杀绝。可朱元璋在对“窝里斗”(比如对陈友谅、张士诚等)杀伐果决的同时,却对已经极度衰弱的蒙古人表现得很消极。他北伐时喊出的口号是“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然后还真就这么干的——徐达的北伐大军基本没什么打硬仗、歼灭仗的欲望,只是把包括元顺帝妥懽帖睦尔在内的元廷撵回草原大漠就算拉倒。
当然老朱很快就后悔了,在洪武年间连续发动了13次北伐,再加上朱棣的5次亲征,但除了劳师糜饷外并没有达到将蒙古残余势力斩尽杀绝的目的。毕竟在他的纵容下,蒙古人已经熬过了最难过的那道坎,大明朝永远失去了消除这一大隐患的最好时机。
仅仅过了80来年报应就来了,蒙古人不但俘虏了大明朝的皇帝,还跑到了大明朝的京师城下耀武扬威。这一切,都是朱元璋亲手给子孙埋的雷。
再如本来明朝的军事力量还算不错,不说比之汉唐如何,起码比打啥啥不赢、吃啥啥不剩的两宋要强多了。但问题是老朱以一个农民对官府和官员天然的厌恶和不信任,非得制定出来个前所未有、异常刻薄的税赋政策,导致终明一朝的财政收入都少得可怜(官员的薪俸更是低得令人发指,一度到了不贪污都可能饿死的地步)。最终明朝的灭亡,与其说是被李自成和满洲人围殴致死,不如说是活活把自己给穷死的。
明军本来挺能打,但在朱家皇帝的瞎折腾下却越打越完蛋。
体现在军队上,就是国防开支严重不足(洪武北伐损失的战马,直到明亡都没有补充齐全),将士待遇严重低下,拖欠军饷司空见惯。在明初时就有士兵活活饿死的事例,到了明中期卫所军户逃亡一空已经不是啥新鲜事了。
这样的军队,谁能指望他们把畏威而不怀德的胡人打服?
其实明朝的国防形势,较之两宋不知要好上多少倍。起码对明人来说非常凶神恶煞的瓦剌人和鞑靼人肯定是不够鼎盛期的契丹人和党项人打的,至于屡屡把明军打崩的满洲人,要是碰上满万不可敌的女真人和横扫欧亚大陆如卷席的蒙古人,估计也只有跪地叫爸爸一条路可走。可面对这样的对手,宋人还挺过了319年,要是换成明人,能不能熬过159.5年?
都是打不赢,那何不学学宋人那样玩贸易战,把战场上赢不来的东西从商场上赚回来?
对此老朱表示,经商这么low的事情,而且还是与外族通商,朕丢不起这个脸,打死都不干!
其实严格华夷之防的事情,宋人干得比谁都起劲。比如重熙增币时,辽兴宗耶律宗真曾提议只要北宋嫁个公主过来,就可以把割地免了,增币也不是不能商量。不过宋使富弼却告诉他,割地可以,增币也没问题,甚至可以将岁币由“赠”改为“纳”——等同于正式官方确认向辽国纳贡。但和亲就甭想了,哪怕因此干一仗、咱大宋朝再挨顿揍也没门!
但宋人总还有务实的一面,就是不限制跟异族做生意,还做得花样百出。可到了明朝呢?直接就闭关锁国了,“片板不得入海”就是朱元璋首创的。不但思想保守,脑子更不好使——蒙古人退出中原后,除了畜牧业外其他生产生活物资都依赖中原供给,其中需求最旺盛的就是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铁锅。有一次瓦剌使团进京朝觐,来了3000人,临走时一口气买走了6万口铁锅,人均得背20口,堪称是史上最强背锅团。
明朝在包括对外关系及商贸等方面的固执和僵化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然后就有读书读傻了的官员跑去告诉大宦官王振,要提防瓦剌人的阴谋。啥阴谋呢?就是瓦剌人肯定回家后就把铁锅融掉,再打造成兵器来攻打大明,就问你可怕不可怕?于是,感到很可怕的王振就下令禁绝铁锅出口。
事实上只要找个去过塞外的明人,就知道这根本就是扯了个天大的淡:
“且铁锅为虏中炊煮之日用。每次攻城陷堡,先行摉掠,以得锅为奇货……廷臣之议,谓锅系铁斤,恐滋虏打造之用,殊未知虏中不能炼炒。生锅破坏,百计补漏用之,不得巳至以皮贮水煮肉为食,此各边通丁所具知也。前虏使欲以破锅换易新锅,情可知矣。”(《明经世文编·卷三百一十七·为遵奉明旨经画北虏封贡未妥事宜疏》)
为此,瓦剌可汗也先数次与明廷交涉,愿意以高价甚至是战马交换铁锅,原因就在于如果买不到铁锅的话,瓦剌人的日子就没法过了。可是对此要求明廷一概拒绝,毫不通融,于是也先火了——你不卖,就别怪我来抢了。
大明朝什么时候对胡人怂过?所以答复得也很硬气——你敢来,我就打死你!
于是就打起来了,然后尊贵的大明皇帝朱祁镇就被也先抓了,50万大军也崩没了,京师还被围了,是为土木之变,也可以称作一口铁锅引发的惨案。
明朝就是这么副德性。除了洪武和永乐年间,跟胡人打仗十打九输。输了还不服,就不停的在边境屯兵、修长城,再摆出一副缩头乌龟的模样被瓦剌人、鞑靼人和满洲人轮番暴打。
打完了,只要还剩下一口气就继续不服。不仅不服,还拒绝跟胡人有任何往来,谁反对,谁就是汉奸。
这玩意既狗血又胡扯,就是个笑话。
即便在今天,网络上还流传着那个可笑的所谓“我大明宣言”,即“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还有大票的明粉对此引以为傲,真是让人不知道说啥好。
事实上这个“宣言”是后人编造出来的,各种明史资料找不到出处,朱元璋也没留下过类似的祖训,而且也不符合史实——我都不用查资料就记得俺答封贡的时候,朱载坖可是答应了每年给鞑靼人送上几万两银子的。当然人家是打着“赠送”和“扶贫”的名义送出去的,谁要非不承认是赔款,我也没意见。
后来朱由检被皇太极和李自成混合双打时,曾打算议和,割地赔款什么的也不是不能商量,不过满朝大臣都不同意。既然打不过又不能议和,朱由检就不打算“守国门”了,想迁都南京,然后满朝大臣继续反对。既然不让议和还不许跑,朱由检就问那该咋办?这下满朝大臣倒是鸦雀无声了,气得小朱跳脚大骂“朕非亡国之君,事事乃亡国之象”(《三垣笔记·附识卷中·崇祯第二》)。
以上算跑题。总之明朝在跟胡人的往来中,能打赢的时候不打,想打的时候又打不赢,所以没法学汉唐;可是学两宋呢?明人又觉得自己面子比较值钱,所以坚决不学,干挨揍再学死鸭子嘴硬。
既死要面子偏偏又个个脑子都不好使,就只好早死早超生了。
06
啰里啰嗦了一万字,说的都是古代的事,这倒无可厚非,毕竟我是历史博主嘛。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些陈年烂谷子对今天的我们就没有借鉴意义。
甭管是老李还是老魏说的都没错,胡人的骨子里原始本能多一点,说他们是禽兽的话不好听但也不太过分,所以就会“畏威而不怀德”,这是他们的本性。
这些看上去很文明开化的洋人们,骨子里的本性依然是畏威而不怀德。
而今天的胡人,也就是洋人们,甭管他们把自己包装得多么道貌岸然、看起来多么先进文明,其实也是一个德性。
当今的国际关系准则无论说得多好听,其实遵循的还是丛林法则,就是弱肉强食,就是优胜劣汰。因此萨达木和卡大佐们之所以死得那么惨的根本原因,并非在于他们有多么反动多么坏,就是因为不够强才被人抹得那么黑。
假如有一天我们也败了,一定会被描得比那俩倒霉蛋还黑、还坏,请不要怀疑这一点。
就像一个叫丘吉尔的蛮夷曾坦陈——一个国家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而这个利益,只要我够强,那么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你跟他讲公理、讲道义,他根本就听不进去也不想听,因为畏威而不怀德嘛。他会认为你是弱者才这么讲,就会更加肆无忌惮的欺负你。如果你有本事把他打趴下,哪怕天天亲切的问候他家十八代祖宗,他也会觉得这叫打是亲骂是爱。
这就是畏威而不怀德,古今中外,皆是如此。
西汉时,从刘彻到刘奭暴打了匈奴人近百年,终于把他打服了。可是一百多年后,很久没挨过揍的匈奴人就又开始蠢蠢欲动,然后被窦宪又按在地上饱以老拳,这才彻底老实。
70多年前,我们把某超大狠狠教训了一顿,然后人家就跑过来主动结好,大家一起做生意发财。可等到挨过打的那波人死光了,于是一帮自诩强爷胜祖的家伙就又蹦跶起来,叫嚣着必有一战了。
你看看,这世间从来就没有什么新鲜事,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
当然我不是战争狂人,也不鼓吹战争。必须承认我们的历史欠账太多,如今还不够强大,所以人家才敢肆无忌惮的挑衅、制裁。我们也做不到像汉唐那样说打就打,还都能打赢。毕竟我们如今不是光脚那阵子了,好不容易攒下的那点家当打碎了会心疼。
暂时学不成汉唐,当然也不能大踏步的后退去学死鸭子嘴硬的大明,但是不是可以借鉴一下两宋时的某些经验呢?
当然我说的肯定不是割地赔款。前述各朝中,汉朝是强亡,唐朝是作死,明朝是穷没的,而两宋呢?要不是十三世纪的蒙古人太变态,没准人家还能继续几十年、上百年的混日子下去。
以两宋军力之孱弱,国祚之长却仅次于两汉,为啥?答案就四个字——富得流油。
而今天的我们,自保有余,但还不够强,贸然出手一旦打不赢则万事皆休。想要变得更强,最重要的就是保持稳定,开门做生意,赚更多的钱,然后再将财富转化为实力。
总之都是为了强大。只有强大了,那些畏威而不怀德的胡人、洋人们,就会统统变得既畏威,又怀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