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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鹏:我们正在经历一个现象级的政治事件,政治学能跟上形势么

来源:观学院

樊鹏:中国社科院政治学研究所副研究员

我们今天的政治学跟不上形势,我们现在使用的大量的概念和分析工具都非常low,概括不了现在的现象,你概括不了现象你给中央提个建议,你提的啥鸟建议?你想想你说的那个事儿这个基础都不稳固。

以下为观学院整理的内容要点

我是研究政治学的,传统的政治学比较关注的是国家的形态、社会组织的形态、公共治理的形式。但是,第四次工业革命的发生,产生了一些新兴技术,使得整个国家权力运行的环境出现了很大的变化。我觉得如果不对此进行反思,恐怕政治学会跟不上形势。

一、新技术环境  05‘26

新技术公司的崛起,不管是对世界,还是对中国来说,都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经济事件,而是一个现象级的政治事件。比如,Facebook干预2016年美国大选,美国的索罗斯基金会干预公共意见,投放了大量的钱去监测美国右翼的政治行为。

在中国,阿里巴巴、腾讯、百度、滴滴等大型技术公司正在以很快的速度,登上了社会舞台,而且渗透到了我们每个人的日常生活。比如中国有1.7亿官方掌握的摄像头,现在已经有几千万个分享给了商汤科技,由它来监控一些公共场所,通过结构化比对,能迅速识别犯罪分子,这个技术被称为电子围栏。

还有大家在淘宝上的那些数据、个人偏好等都是国家统计局所不掌握的,国家作为最权威的统计组织的概念正在发生变化。

阿里巴巴现在还跟全国多个城市做信用城市的建设,国家作为垄断性信用权威的事实也在发生改变……

这些大数据本身其实跟手枪差不多,具有暴力功能,而它的生产权和使用权,全部都集中在大的技术公司手里。

二、新技术环境对政治安全的影响

1.政府监管体制的挑战 17’58

传统商业主体的组织边界是清晰的,过去的监管工具也相对是有效的。但是现在由于新技术的应用,很多地方出现了行政失效的状态,比如滴滴司机杀害和猥亵乘客的事件。现在一出了事,大家就会想着相关官员不负责,一定要下台。但是大家想过没有,很多情况是新兴的经济形态,是社会发展突破制度极限造成的问题,没有办法在现有监管体制下做处理。

中国的平台经济世界领先,但平台经济虚拟化的特点导致政府很难监管。马云提出了“五新”——新零售、新金融、新制造、新能源、新技术,但每一个“新”诞生之后,都是对政府原有管理体系一个极大的挑战。

2.公共服务与政权组织 28’15

大量公共服务在移交给技术公司,大量地方政府也通过和技术公司的合作处理社会问题。上海是第一家跟滴滴合作制定交规的,全国的税务部门正在跟阿里携手建立税收的信用系统,济南公安部跟浪潮集团合作推出警务云来维持治安打击犯罪,还有反诈骗的钱盾,寻找失踪儿童的团圆系统等。技术因素进入政府合作领域之后,它会倒逼权力改革,倒逼政府内部结构的调整。

3.新型国家与社会关系 35’53

今天再提到社会,已经不再是那种社会组织和庞大的机构了,而是很多无形的小组织,它们是依赖于新技术形成的观念的集合体,它们通过某种程度的信息和知识的拼图,在对国家庞大的利维坦进行腐蚀。

今天中国的社会非常活跃,整个社会的交互方式发生了巨大的变革。之前政法委花了很多钱构建网格化管理,但是,现在它的管理效能在下降,因为社会动员和信息交换完全不取决于个人所在的实体化社区。我们过去觉得随着新技术的发展,国家有更多的能力去监控社会,实行技术统治,但事实可能恰恰相反。

如果你说过去几年我们的国家越来越强,社会越来越弱,我从来不同意这个看法。如果你说我们的社会越来越强,国家越来越弱,我也不同意。我们一定要看到国家权能在增长的同时,中国的市场跟社会的搅局的能力和博弈的能力也是在不断增长的。

4.技术统治跟政治竞争 44’36

实际上新技术已经介入到了西方国家的一些选举。索罗斯基金会在去年中期选举时,民主党为了对付特朗普就跟一个组织合作,这个组织就叫高地实验室,它可以提供准确的民意测验,比传统的调查问卷节约90%的成本;还有的以认知科学为基础,同选民进行及时交流,投放政治广告;还有一些可以监测政治对手说出来的每一个字。总之,各种各样的新技术企业正在介入政治竞争。

三、政治安全  52’12

我在这里要提出四个关键的概念,作为新技术环境下的政治形态,它们分别是:

1. 新型政治空间

比如说团组织,在将来不是你叫团组织你就是团组织,谁能把青年组织起来,谁能做好党交给你的任务谁就是团组织,这是一个比较颠覆的观点。

因为现在的组织形态、信息的形成不是按照你原有的组织来的,大量的青年人可能不跟你这个机构接触,那你用什么办法创新什么机制去接触他们呢?这些新的空间你能够概括出来吗?你能够识别出来吗?你能够有效干预它吗?这些都是问题。

2.系统性风险

新技术加速了系统性风险的爆发。比如说P2P,在过去可能是个金融问题,但因为这种新技术蔓延很快,现有的监管工具监测不了,所以它有极大的可能演变成社会的总体性风险。

我们过去以为的农业、国土、金融、文化方面的风险,在今天可能都是政治的,当具体领域的风险外溢,都可能由于新技术演化为整体风险。所以,十九届三中全会提出跨越党政军群的界限,形成以问题为导向的改革,就是为了应对整体性的治理需要。

3.制度极限

我们现在不能够从不作为和问责的角度,简单理解一些事情,我们要清楚在很多领域,它的本质是现有的国家权力难以覆盖,现有的行政权力的极限或者制度能力的极限受到了挑战。

4.社会事实

在后真相时代,什么是社会事实?如果大家心理上强化认为那个东西是这样的,恐怕在政治上就是个社会事实。在新技术环境下,感受和观念的集合在政治世界比过去发挥的作用更大了。像速食电影,几分钟看电影系列,就是通过选择性的解读和重新剪排,对主流叙述进行解构,这些都促使原有的意识形态机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四、未来革新思路  57’12

1.革新监管

第一要革新监管思维,第二要投入更多科技力量,第三要更多的依靠合作型监管。

要加强对技术公司的监管,我曾经写过一个报告,我说要在中国社科院成立一个第三方的评估机构,专门对新技术公司的运行和新产品,以及它走向社会后产生的政治效益进行评估。

2.权力的升级

我们要有一个智力预警机制,不能够完全依靠传统的官僚化的方式处理社会问题。再者,政治学跟不上形势,我们现在使用的大量的概念和分析工具都非常low,如果有崭新的工具来认识今天政治世界里发生的变化,才可能有进一步的作为。

3.协同合作

我们的政府会逐渐地利用新技术,改造自己的统治体系结构,转移公共职能,但是还有一部分是转移不了的。所以,我觉得将来可能会有一些混搭的新规则,需要树立协作思维,避免单中心思维治理。

比如说我们完全可以成立一个新技术合作局,改造我们现在的治理体系,专注于让新技术和公共服务对接。也可以做一个智库,共同推动新兴技术和政府对接,这些都是可行的方向。

4.社会的稳定机制

每一个社会都需要一个适配的社会稳定器,过去更多依赖的是家庭、传统的礼教。但是现在送餐、家政、交通,甚至是性产业,这些高度发达的服务业跟新技术公司捆绑之后,太便捷了,实际上削弱了人们对家庭的依赖,会加速传统稳定器的解体。

我们需要思考在将来要建构一个什么样的社会稳定机制?不能够仅仅依赖于家庭这种小的社会容器,还需要寻求更多的稳定的一些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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