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光斗 来源：李光斗观察

摘要：作为上世纪末的传奇人物，牟其中有很多拥趸。出狱后，在公众场合面对粉丝追捧，牟其中一般会淡淡说声“你好”，遇到有人合影，大多也不拒绝。

2017年的春天，北京街头天色微清，沿着二环路，巷子里的国槐和往常并无不同，偶尔枝头喜鹊飞过，喳喳的叫着几声。红墙处，游人如织。没人注意，一个老人独自从身旁走过。略带蹒跚，但硕长的身材仍透出年轻时的体魄。深蓝的中山装不新潮，却明朗。白发稀疏，眉目间似乎有种不同的敏锐和超然。他就是曾被称为中国“首富”或者“首骗”的商界狂人，牟其中。

风波尽，宝刀不老

2016年9月27日，76岁的牟其中离开了湖北省洪山监狱。这时，距他因“信用诈骗”入狱已过去18年。“人生既可超百载，何妨一狂再少年”，这是牟其中出狱时写给自己的寄语。此前，他先后三次入狱，在那里，总计度过了23年的光阴。

然而，这个曾经呼风唤雨的商界一哥，即使在牢房，仍然保持着令人惊叹的旺盛活力——坚持锻炼身体，每天洗冷水澡；热衷思考和写作，数百万字的读书笔记摞起来几米高；同时，他还时刻关注外界最前沿的信息，尤其是司法和经济改革领域。互联网＋、创客、黑天鹅……时下最新的名词总能脱口而出。

作为上世纪末的传奇人物，牟其中有很多拥趸。出狱后，在公众场合面对粉丝追捧，牟其中一般会淡淡说声“你好”，遇到有人合影，大多也不拒绝。这份平易似乎与以往传说不同。但相比来人的热情洋溢，牟其中的目光又总在回避。背手，微微侧身，骨子里的孤傲，还是拒人千里之外。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在很多人眼中，上世纪90年代，牟其中的商业帝国充满了无数的浪漫与神秘。作为一个从重庆走出来的普通青年，牟其中并没有显赫的背景。但仿佛与生俱来的使命感，让身负洪荒之力的他天生带有一层光环。种种际遇汇到一起，成就出特殊年代的的特殊传奇——300元起家，擅长“空手道”，以罐头换飞机，投资卫星发射，开发满洲里再造北方香港，在喜马拉雅山炸开缺口，引入印度洋暖湿气流改造大西北……这些常人看来的天方夜谭，对牟其中来说只是胸中自有百万兵的信手拈来。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虽然“权、利”之间从来紧密相联，但由古到今，中国商人入仕成功者少之甚少。牟其中本是个成功的商人，但他的所有言行，最终目的似乎又不在赚多少钱。至今，他逢人必谈、仍然引以为傲的，是1980年申请的一张私企营业执照。按牟其中的话讲，“它是中国改革开放后的首次，比相关活动中宣传‘1984年4月13日国家工商管理局颁发第一张私营企业执照’的时间整整提前了四年零两个月。”“目前已搜集好相关当事人的证词……”

自学马列，上万言书《中国向何处去》；三次入狱面临死刑；伴随中央高层的批示，牟其中也曾逢凶化吉。有人说，这是大而不当的“泛政治性人格”，也有人说，这是时代与身份的错位。

历史注定有人要作牺牲品。不知是否受牟其中其人其事的警醒，从李嘉诚到王健林，很多商界大佬面对媒体时，都会强调自己是一个商人。柳传志也曾坦言“中国企业家要在商言商，不参与政治”。

愿将忧国泪，来演丽人行

十几年前的那场牢狱之灾，牟其中本可像很多人那样远避他乡（当时身在加拿大即得到朋友传来的消息），但“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明知前方千难万险，这个执拗的冒险家还是毅然回国。

据说在狱中，有关部门曾多次与他“商谈”——只要认罪，就可换得自由，但牟其中均表示拒绝。按牟其中的说法，“它关系到的是对中国民营企业家一个社会阶层的价值判断……”“把牢底坐穿”，这不禁让人想起《我不是潘金莲》里的女主角，千辛万苦就为讨个说法。

历经世事沧桑，现如今，冯仑、潘石屹，那些曾经围拢在牟其中身边的门徒大多已经功成名就，但他却因自己的选择还要从头再来。言谈中，牟其中会不时透出对明君思想的希望。如果运气好，相比法制，人治社会当然可以无牵绊的“成就”一个人的清白。强烈的政治情结让牟其中始终牵挂于“批示”，这或许就是理想主义者面对现实时的偏执。

在体制内撞的头破血流，出狱后仍不时现身各类企业家座谈会，出奇的高调，大大超出局内人对牟其中“应有”的认知。在其中的一次活动上，会场事先给每人配发了一份名为《智慧文明生产方式及其发现过程》的资料。这是一本湖蓝色封皮装订的薄薄的册子，落款“南德集团复业筹备小组”编印。文中主要叙述了牟其中对社会经济发展的理解和预判——从马克思的《共产党宣言》到孟夫子的“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再到新中国历届政府领导和相关报告。命题宏观，引经据典。据称，其中大部分内容都是牟其中在狱中完成。

也许有人不以为然，但牟其中似乎并没觉得不合时宜。即便江湖再远，也不改庙堂之忧。对于站在高处指点江山，牟其中是诚恳的。性格使然，因困守而执着，他的命运中贯穿着个人与时代的搏击。但过分超前，又屡屡让他于现实当下格格不入。

或者，这个立志改变世界的男人，应该成为一名布道者。曾经的《南德视界》是内地企业界争先传阅的热门读物。“99度＋1度”，“平稳分蘖”，“智慧文明时代”……牟其中的理论总是披坚执锐。又或者，这个造梦者生错了国度。同样时势英雄，大洋对岸的美国梦，诞生了恃才傲物的乔布斯，“登录”火星的埃隆·马斯克，还有犀利大嘴的特朗普……

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

有人说牟其中不按规律办事，只会空对空，所谓蓝图多半停留于字面。利益社会，衡量“有用”的标准，大约是要求立竿见影的交换，新奇大胆被嘲笑为不切实际也属实情。但须知，正是“空想的无用”成就了未来。一个给予梦想者足够尊重的社会，才是有希望的社会。一个能容忍疯子的国度，才会有真正的崛起。

喜马拉雅山未尝不能炸开一个口子，塔克拉玛干也可以沙漠变绿洲。北京雾霾久散不去时，不是有人默念“等风来”吗？

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出狱后做了两件事：感恩、复仇。与此相反，牟其中要东山再起——计划筹资1000亿—2000亿作资本金，重启南德实验。按牟其中的话讲，推动中国基建走出国门，智能物联网，运用基因技术治疗癌症，将是南德接下来布局的三大世界级工程。当然还有上诉，他相信努力和时间会证明自己。

牟其中是幸运的，他有夏宗伟的不弃和支持。在面对旁人的不解和非议时，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默默承受，四处奔走。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从1999年算起，夏宗伟也整整等了牟其中十八年。

承受命运的磨难，牟其中不改初心。惟如此，才更显珍贵、可爱。潮去潮来，我们看到，那些因理想、情怀而不安分的时代烙印，还有很多未了的事。人生总归要有梦想，万一实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