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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金:美国爆发“新内战”,是什么构建了坐标轴

亚历山大·杜金2020-06-17来源:观察者网

亚历山大·杜金|俄罗斯政治学者,普京的哲学家

(文/杜金  译/观察者网凯莉)

许多分析人士认为,今天撼动整个美国的动荡标志着一场极为严肃的进程的开端——一场全面的内战。尽管不是所有人都同意这种说法,但是随着动荡愈演愈烈,抢劫和暴力从华盛顿和纽约开始,蔓延到越来越多的美国城市,美国军队也开始卷入冲突,我们刚讨论的那种情况看起来越来越可能发生。在本文中,我们不打算衡量美国发生全面内战的可能性以及哪些因素与之相左。我们假设美国现在发生的就是一场内战;基于此,我们尝试探明这些对于全美、全世界来说都极具戏剧性的事件之本质和后果。

美国两党制——内战的休眠

在美国爆发全面内战具备先决条件吗?没错,完全具备。

首先, 1861-1865年战争期间,11个蓄奴州组成的美利坚联盟国与20个支持废除奴隶制的北方州(包括四个加入这些州的有奴隶制的边缘州)对抗。自那时开始,美国社会在政治上一直处于分裂状态。虽然北方取得了胜利,奴隶制得到废除,但许多其它制度却完全保留了南方所拥护的立场。北方的废奴主义与共和党希望美国统一成为一个单一的民族国家的诉求结合,也就是美利坚合众国。南方坚持联盟国应享有相当程度的独立,包括法律主权。在奴隶制问题上,北方获胜了。在联邦制的解释和美国的本质问题上,南方获胜,尽管南方军队在军事上失败了。

美国就是在1861-1865年内战期间成立了两大政党——共和党(老大党)和民主党。一直延续到今天的美国两党制是南北战争的直接结果,随着北方在军事上获胜,导致南方在政治上妥协。如果要理解美国两党合作的本质,我们可以联想一下苏联内战,红军获胜后,如果被击败的白俄与布尔什维克一起成立了两个政党,并继续捍卫自己的观点,将会发生什么。也可以类比一下中国,假设共产党取得内战胜利后与国民党建立联合政府。这就是美国当年的情况。因此,美国的两党合作是一场休眠的内战,而且已经转移到政治领域。这一制度已经近两个世纪没有改变,没有哪个政党消亡。即使没有出现第三个政党,这一事实表明内战和这种两极制度在美国政治中根深蒂固。

两党制有其自身的历史,在某些时期两党关系有所激化但逐渐平息了。很显然,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从比尔·克林顿到巴拉克·奥巴马,包括小布什总统时期,两党在外交政策上是有共识的,所有分歧仅限于几项国内政治议题,尤其关于医疗改革。随着全球化逐步发展,有那么一刻觉得美国似乎已走出内战阴影,但特朗普总统的当选改变了一切。四年前与希拉里·克林顿的激烈对抗以及2020年总统竞选中共和党和民主党的争斗再度抬头,让一切回到了原点:共和党、特朗普的支持者同民主党支持者的相互仇恨在今天达到了顶点。与此同时,很重要的是这些矛盾集中在最初出现于内战期间的政治力量,这些矛盾如同休眠的温床,可能滋生新的冲突。

总结:

今天的抗议浪潮极大地加剧了美国政治体系内部的矛盾,很可能导致以特朗普为代表的保守派和以民主党为代表的进步派之间爆发新一轮全面内战。与此同时,特朗普的形象及其政策的尖锐性让当前局面进一步恶化。特朗普是让内战在美国再次成为现实的最合适人选。

美国黑人对抗美国白人:底片的起义

美国许多城市的骚乱、屠杀、抗议以及与警察的冲突都带有明显的种族色彩。这说明美国的种族问题远未得到解决,就像内战一样,只是暂时休眠了。如果美国的两大政党继承了内战及其副产品,那么还未死去的奴隶制留下的遗产就是美国当前按照肤色被划分为两半的人口。无论美国如何宣称美国的种族主义已经过去,今天的抗议活动及其巨大规模已经表明事实并非如此。美国的种族问题是存在的,而且是推动一场显而易见即将爆发的内战最重要的力量。

非裔美国黑人乔治·弗洛伊德被白人警察“跪杀”致死一事是今天这些抗议活动的导火索,这些抗议在本质上立刻成为反种族歧视抗议。这本质上是美国黑人反抗美国白人的起义。说是说美国社会能实现所有种族完全平等。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针对这样一个在美国相当寻常的犯罪事件,非裔美国人就不会以如此愤怒的情绪奋起反抗,像“黑人的命也是命”这样的运动就不会如此蔓延。

事实上,(以肤色划分的)种族主义是美国自由制度的基础。在美国,原来的民族差异在所有阶层的人口中大部分都被消除了,包括白人和通过武力从非洲进口的奴隶。居住在北美的印第安人几乎被彻底消灭,只有少数散居者——拉美人、中国人或犹太人——保留了某种民族身份。

另一方面,盎格鲁-撒克逊人在个人主义的基础上建立了美国社会——无论是奴隶主、来自欧洲的殖民者,还是奴隶,这表现在被奴役的非洲人的划分上:他们被精确地分配给不同的奴隶主,严防哪怕一丝丝的种族力量联合。因此,到达美国的欧洲人失去了他们的身份和语言,取而代之的是英语和盎格鲁-新教文化,非洲奴隶失去了他们的种族根源,习得了他们主人的语言和道德准则(以及他们不得不做的事!)这就把美洲的蓄奴行为与其它的蓄奴行为区别开来。盎格鲁-撒克逊国家强迫性地把奴隶分开;在拉丁美洲,大多数黑人奴隶是由家庭或族群为单位定居的。

因此,在南美洲黑人设法保存了他们的文化传统和身份,至少以残留的形式保存了下来。而在美国,他们已经完全失去了这些。这是非裔美国人面临的巨大问题:他们成了白人的底片、黑色副本,被剥夺了除了白人主人允许或强迫他们借用的身份之外的任何身份。正是美国的自由主义催生了种族主义,在这里,不断强调的是肤色差异,而不是种族差异,而所有其它身份标识都被简化为个体性标识——无论是白人还是黑人。通常,白人被认为是完整、自由的个体,而黑人则被认为是低人一等、依附的个体。

废除奴隶制囊括了名义公民中的非裔美国人(然而在名义公民之外,还有印第安人,他们断然拒绝接受个人身份,不愿成为顺从的奴隶)。但这种囊括是基于一种外在的白肤、个人主义、自由的盎格鲁-撒克逊人身份认知。换句话说,“黑人”被认为是“邪恶” 、“将成为白人”的公民;那些还未成为白人的人,完全吸收了白人的文化身份。首先,非洲奴隶用印花铁烫焦自己的身份,然后他们被仁慈地允许在这片“空地”复制白人的身份。

这些进程花费了大约一个世纪,如今非裔美国人已正式享有与白人同样的所有权利。所有权利……除了拥有自我身份的权利。早在19世纪,身份问题就在非洲人中变得尖锐起来,当时的理论家如保罗·卡弗(Paul Cuffee)、马丁·德拉尼(Martin Delany)等提出只有通过返回非洲(项目名“回到非洲”)才能使非裔美国人得到彻底解放。利比里亚和塞拉利昂等非洲国家的出现就与这些项目有关。

这个想法后来由另一位非裔美国人领袖马库斯·加维(Marсus Garvey)继承,他开创了一种泛非主义理论,并宣布自己是非洲的“总统”。然而,这些运动没能得到广泛推广,绝大多数非洲人仍然留在了美国,没有任何身份,但身份概念主宰了白人社会,黑人由此成了白人的“底片”。因此,美国的种族问题变成了非民族问题:白人和黑人仅仅是同社会阶级相对应的社会标志——白人“在上层”,黑人“在底层”。

因此,今天的非裔美国人抗议不是为了捍卫自己的身份(非裔美国人根本没有身份),也不是为了争取自我权利的斗争之举。这场抗议只展现了一场关于空虚感的悲剧——人们除了拥有一贯具有隐含意味的肤色之外,没有任何身份认知。

这就是为什么如今白人向那些打砸抢烧商店、只相信同样的“黑人空虚感”的非裔美国人大规模道歉。某种意义上也释放了白人自己的“空虚感”。对于自由主义、个人主义和功利主义的自私,本应给予真心忏悔。但这些原则仍然是整个新世纪西方文明的基础,尤其是在其文化和经济先锋之地——美国。种族主义和隔离只是新时代唯物主义、帝国主义的普遍主义的结果。同一种普遍主义,以新极端自由主义或左倾自由主义形式出现,推动美国进步人士与非裔美国人的抗议统一战线:在凡是完全以个人身份认知为前提的条件下,美国根本没有什么能给予黑人;在白人面前,黑人也没什么能拿来自我捍卫。

在这种情况下,美国社会的种族问题根本就没有解决的办法。但从法律和官方自由意识形态的层面来说,一切都已经解决了。因此,目前非裔美国人的抗议浪潮提出了更深层次的问题,这些问题无解。唯一相称的答案就是美国的毁灭。但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当前出现的“内战”的逻辑结果。

“白人一极”:第二修正案和黑人直升机

在美国现代社会和政治爆炸的结构中,与非裔美国人相对立的是与非裔美国人和进步主义者相反的势力,这些势力通常以持保守观点的白人为代表。他们大多以特朗普、美国孤立主义甚至民族主义为导向。与此同时,他们也意识到自己是进步主义、全球主义和加强中央主义倾向的反对者,这些倾向在历史上并不像今天这样与民主党联系在一起,而是与共和党联系在一起。通常,这部分人坚持宪法第二修正案,该修正案允许拥有枪支。从社会学上讲,他们代表了美国各州或小城镇的主要人口。

在这些“有意识的”白种美国人的更极端一侧,是极端的美国民族主义者。其中一些人在小社区中团结起来,他们认为保护私人财产是他们的使命,必要时他们会持有武器。即使是来自美国社会的这一部分人,也只有极少数是真正的种族主义者。美国白人中的这一部分不构成单一的政治力量。

以对抗“民族主义者”为借口,美国的左翼自由主义者正在组织“反法西斯运动”(Antifa),有时还使用恐怖主义手段。因此,特朗普最近呼吁认定其为一种极端恐怖组织。以对抗真实或虚构的美国民族主义者为借口,有时Antifa会对他们所有的政治对手使用暴力,不管他们是谁。这是给美国内战火上浇油。

目前为止,这些“有意识的白人”或“右派”还没有积极地参与到国内冲突中,但当抢劫者的对象属于这一类别时,他们之间会遭遇一场硬仗,这标志着冲突升级的下一个阶段。如果这部分保守的美国人认为他们不可剥夺的权利受到了真正的威胁(首先是宪法第二修正案规定的权利受到威胁),他们可能会在内战中扮演重要的角色。

这表明时至今日,不仅是共和党民族主义者,还有那些仍然持有1861-1865美国内战立场——至少是在去中心化的问题上——的人,都属于这一类别。因此,在美国特有的、相当原始的两党主义形成了一种更像欧洲人的立场,最初共和党人是为废奴主义和权力集中辩护,而民主党人则为奴隶制和权力下放辩护。

一方面,有些进步主义者支持进一步的“虚无主义解放”,比如各式各样的少数民族、变态行为合法化等等,同时支持加强中央权力、提高税收,推行一些社会政策。

另一方面,保守派则把民族主义与最大限度的地方主义、领地主义和携带武器的权利相结合。

这两个极端不同于美国的两个主要政党,没有明确的制度化,但如今出现的这两个立场是不可调和、冲突和激进的。这就是内战的新坐标如何逐渐变得清晰,确切地反映了美国的政治、社会和意识形态现状。

新冠病毒与末世论: 美国的“世界末日”

现在,必须考虑到另一个因素:在大流行的背景下,美国的抗议和动乱正在不断蔓延。新冠病毒打击了美国经济,尤其是中产阶级,由于防疫隔离,他们的经济节奏被彻底打乱。在信贷经济中,这种节奏的中断很容易成为致命的。如果收支平衡哪怕在短期内中断,而这正是发生的情况,现代资本主义经济将崩溃。在这种崩溃中,中小型企业代表感受到的痛苦也是最多的。

与2008年的经济危机或2000年的互联网泡沫危机相比,这个问题不能通过从FRS向大型银行和其它金融机构分配额外资金来解决。今天,美国家庭受到隔离的直接影响,直接给予他们援助与金融资本主义的逻辑和FRS原则非常相悖,甚至在理论上也没有考虑。此外,这只会导致一轮通胀,在结构上不会改善情况。新冠病毒引发的这一轮美国经济严重危机进一步加剧了真正激烈冲突的可能性,完全有可能演变成一场全面的内战。最后一根绝望的稻草很容易把人们推向这样的结果。

在评估新冠肺炎大流行的性质时,我们还应注意到如今在美国形成的极化的观点。

进步人士、民主党人和社会改革者坚持新冠疫情的严重性和现状,间接支持全民疫苗接种。此外,改革派和民主党拥有的媒体和社会平台(如脸书)严格审查那些否认疫情严重性的文章和帖子,包括那些用各种借口(有时极其荒谬)宣传反对接种疫苗,或抨击比尔·盖茨、乔治·索罗斯和世卫组织等的。

相反,保守派和特朗普的支持者从一开始就对疫情规模提出质疑,拒绝遵守隔离规定,并将这一大流行视为全球主义者的策略和骗局,旨在减少人口、摧毁经济、引入全面监督和控制的制度,为下一步分裂和将人类变成全球精英的奴隶。这种情绪在今天的美国尤为普遍,特朗普他本人,正式引入了隔离规定,试图取悦这部分选民,这是很大的群体。

这是在告诉人们,非裔美国人抗议者经常戴口罩(甚至名义上)。在全副武装的白人缓和击退抗议者的画面中,我们看到他们脸上没有口罩。

因此,新冠病毒不仅为内战升级创造了经济上的先决条件,而且为妖魔化敌人奠定了基础。在保守派看来,进步派是即将发生的地球毁灭的帮凶。基督教这种关于世界末日的言论在眼下的环境更是甚嚣尘上。对他们来说,比尔·盖茨、乔治·索罗斯、希拉里·克林顿和其他全球主义者似乎是反基督的信徒,他们准备建立全球电子独裁和高科技集中营,把美国和全人类(特别是自由世界)带到撒旦的祭坛上。

对于进步主义者本身来说,这种观点似乎是“洞穴蒙昧主义”和“法西斯妄想主义”,它越危险,它越在民众中传播。在美国,超过一半的人口真心相信阴谋论,这种理论是其中之一。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那些相信新冠病毒很危险的人,还是那些否认的人,在彼此眼中都获得了“本体敌人”的地位,因为从“近代”(经历灾难、瘟疫、动荡的时代)宗教意识角度来说,没有比基督教信徒阵营和反基督者阵营之间的分裂更严重的了。但这次“反基督”角色的扮演者不是苏联,不是一些外部力量或威胁,而是美国半数的人口。

这就是美国内战如何获得宗教和末世论特征的。

黑人革命:特朗普和全球主义者

仔细观察美国抗议活动的细节,我们可以看到抗议者的行为是本能的愤怒。但对于一个俄罗斯人而言,有点奇怪的是破窗而入把超市里所有东西拿走的行为。这背后或多或少有组织的力量。这些人出现在一个地方接着一个地方,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比如,他们打碎了几个商店的橱窗,但自己并没有参与抢劫,而是径直走向了其它商店橱窗,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小心翼翼地把脸、头发、眼睛藏在防毒面具、防护服还有……雨伞(一般的示威者中极少数知道这个事实:打开的雨伞可以防止橡皮弹和无人机的射击)。

此外,很明显美国部分媒体和世界其它媒体——主要是进步派的媒体(如CNN和BBC)——通过淡化黑人殴打和抢劫无辜店主、妇女、残疾人和老人的可怕场面,或者反向操作,当部分少数族裔以(常常是鄙陋的)手势或行为激起群众公开采取暴力时美化他们,从而寻求往特定方向引导舆论。

2011年穆巴拉克下台,《外交政策》刊文《革命的你》讲述CANVAS组织如何在埃及策动并培训青年进行革命

换句话说,美国似乎已经启动了“颜色革命”进程,先前美国人自己就是通过“颜色革命”推翻那些他们不喜欢的世界各地的政权(从80年代东欧剧变和反苏运动,到乌克兰橙色革命,到试图把香港从中国大陆独立出去)。但如果在其它“颜色革命”中,美国人以这种方式推翻了他们的外部对手,让那些国家的政权作为政治傀儡听命于他们,那么今天又有谁对美国自己发起了攻击呢?

我们应该记住特朗普竞选期间出现的美国精英内部的根本性分裂。特朗普指责美国政治精英不再为美国利益服务,站在全球化一边,寻求建立一个愿意为美国牺牲自我的世界政府。特朗普称自由全球主义者的网络为“沼泽”。“抽干沼泽”是他竞选活动中最重要的一条路线,这也很可能是他之前在大选获得胜利的原因。特朗普得以把内部敌人而不是外部敌人置于中心位置,让精英阶层分裂为全球主义者和民族主义者,使之成为美国的主要政治问题。

在担任总统期间,特朗普继续与“沼泽”作斗争。 “沼泽”显然还没有准备好被“抽干”,力图从各个方面反对特朗普。但正是这些全球主义核心节点织造的网络最为积极地参与了各国“颜色革命”的实施。最大的推手当然是乔治·索罗斯的组织,他力挺构建世界性的“开放社会”。几乎当任何地方开始抗议、动荡和骚乱时,索罗斯和他的各大组织(因为直接与恐怖行动和政变有关,这些组织在许多国家已经被列入黑名单),就会再次出现,不遗余力地火上浇油。

显然,“沼泽”不仅是索罗斯及其网络,还有全球政治和金融精英重要组成部分,他们由“世界政府”的项目联合起来。自由主义者公开地且有意识地寻求废除民族国家,并创建一个超越国界的管理机构。他们的项目包括建立欧盟以及一些超越主权的机构,如海牙法庭、欧洲人权法院、世界卫生组织等。但当传统的政治游说工具不起作用时(因此索罗斯无法阻止英国退欧并实施一些其它自由主义计划),就会使用“颜色革命”的方法。

如果这种看法也适用美国当前情况的话,那么我们可以得出结论:美国内战的背后力量就是那片“沼泽”,也就是那些试图抹黑特朗普并确保候选人乔·拜登获胜的全球主义者及其组织。

与此同时,全球主义者的网络利用美国社会的边缘阶层,把最不稳定、最具攻击性的少数民族动员起来,尤其是种族因素,冒着玉石俱焚、从内部摧毁美国社会的风险。如果发生这种情况,即使特朗普侥幸过关,高涨的抗议浪潮也会威胁到美国政府本身。毕竟,我们所看到的所有现有矛盾的恶化,很难被即便掌权但没有任何克里斯马或魅力、优柔寡断、没有话语权、缺乏主动性的拜登所消除。

换句话说,如果我们面对的是“沼泽”在背后操纵的一场 “颜色革命”。它不仅会在第一阶段带来极具破坏性的后果,严重到全国必须宣布进入紧急状态的程度,而且就算被特朗普成功镇压了,也会进一步削弱所有长期战略。

隐形政府及其含糊不清之处

美国的“隐形政府”(deep state)到底会如何表现仍有待考虑。在特朗普任期内,这个词的含义从未明确过。尚不清楚“隐形政府”到底是站在特朗普身后支持他对抗那些过于远离美国国家利益的全球主义者,还是恰恰相反:“隐形政府”和全球主义者太过冲突,以至于它无法掀开其最深的那一层,而特朗普的整个任期内都在与它抗衡,使之无法实现其民族(民族主义)计划。由于当前最重要的变量仍然未知,很难预测“隐形政府”的行为。哪怕对我们所讨论的情况不太清楚,我们同样可以假设美国建制派中的一些力量(主要是执法机构)可能会利用紧急状态引入直接的集中控制,甚至建立军事独裁;反之亦然,如果抗议活动升级,可能推翻特朗普。无论哪种情况,在这场逐渐成型的内战中,“隐形政府”可能有自己的议程,且不同于其它力量派别的政策和意识形态。

当然,这并没有澄清问题,反而使问题更加混乱。

如果美国崩溃……

美国爆发全面内战对其它国家的风险是什么?它或多或少意味着全球资本主义体系的崩溃。自二十世纪中叶以来,美国一直是世界资本主义的先锋,在苏联解体和东欧社会主义崩溃后,美国成为单极世界的唯一一极。苏联解体时,两极只剩下一个了。美国是世界政治的主要权威。现在它可以完全理解苏联的命运了。这意味着世界上将没有“极”,最重要的是,过去几十年中的“极”乃至在西欧资本主义、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形成的“发现新大陆”时代中的“极”都将不复存在。

今天,奋起反抗的非裔美国人试图让奴隶制和白人种族主义的历史翻篇。为此,我们必须结束新时代的历史、资本主义和西欧文明的现代阶段。这是合乎逻辑的:要结束欧洲的现代主义,就必须“让美国关门”。因此,这次美国内战意味着美国的终结,同时也意味着以西方为中心的全球资本主义世界秩序的终结。

对地球上所有民族和社会来说,这是让人欢喜让人忧的消息。喜,是因为美国的内部爆发将为所有国家和民族开启按照自我路线发展的可能性,在世界里寻找自己的独特位置,这必然会带来多极化。这将是欧洲中心主义和殖民主义的终结,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宣称具有普遍性——无论是在经济、政治还是技术领域。这样一来,每个文明能够按照自己的价值观、观念和阶段来生存发展,而仅把西方模式看作众多可能性之一,可以作为瞻仰的展品,也可以完全忽略,但不必亦步亦趋。

重要的是,各个社会里亲西方的且在其中拥有重要地位和决定性影响力的自由主义精英,将随着美国的崩溃而崩溃。这意味着资本主义、议会民主、个人主义和自由主义将不再是强制性的基本范式,每个社会将能够建立自己的社会、经济和政治制度,而不需要谨遵那些西方和美国世界大都市的指令。

这将深深地影响到所有国家,包括中国和俄罗斯。如果美国首先崩溃,所有其它与资本主义相关的政治体制——要不就是意识形态、经济、政治、文化、技术某个领域,要不就是以上领域一股脑地——崩溃或者彻底重生。

但现在令人不安的消息来了。美国的内爆可能造成全球性灾难,因为这个国家拥有的武器最为密集,包括核武器。核武器和其它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命运可能掌握在那些行动无法预测的人手中。而内战会让一切规则和原则无效。这非常令人担忧。

最后,不能排除的是一旦形势恶化,一些急于用另一种方式解决问题的力量可能会诉诸大规模的军事冲突,这可能使得美国内战在面临外部威胁的情况下结束。任何人都可以被选为敌人,包括俄罗斯、中国、伊朗等等。但也许还有其他候选人扮演极具致命性的危险敌人角色来“拯救美国”。在内战发展的某种程度上,这很可能是结束内战的唯一途径,因为今天的任何反对势力在理论上都不可能赢得战争。

美国的终结

让我提醒你们,从一开始我们就认为美国很有可能出现内战式的情况,且很有可能会接二连三发生各种事件。这对分析的完整性是必要的。当然,我们不能排除目前“内战”并未真正开始,有点像模拟或预演,是一种在实验室进行的使我们能够在演练中评估实际情况和美国社会内部冲突升级的程度。看着美国各大城市和首都的抗议和骚乱的镜头,我们很难不产生这样的感觉:在好莱坞关于流行病、灾难、僵尸末日或政治崩溃的(比如《纸牌屋》)的肥皂剧和电影中,我们已经多次看到这些镜头。

即将到来的美国内战一直占据着美国电影人的幻想,并体现在各种剧本和电影中。在虚拟技术的世界里,现实与虚拟、现实与幻想相互交织,以至于要区分它们变得越来越难。这就是为什么当我们拍一部关于美国末日的电影时,有时会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如果真是这样,即使这一次以某种方式避免了一场全面的内战,也意味着它将被推迟到下一次。看看美国事态的发展,有迹象表明“下一次”的到来——尽管有些推迟——不会等太久。从某种意义上说,“美国的终结”已经发生了——尽管仍处于初步阶段,以预演或设想的形式出现——它将变得越来越现实和不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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