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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芯”遭遇烂尾潮:六个百亿级项目坍塌 |
2020年09月30日 来源:瞭望 ◆ “一些地方政府在发展高端产业上视角存在局限,缺乏判断产业前景和团队实力的专业能力,容易成为冤大头。” ◆ 有的产业方瞄准政府的资金、土地等资源,周旋于多地抬高价码;有的产业方包装得高大上,但实际上缺少核心技术,团队也不完整 ◆ 仅2020年上半年,国内就有接近20个地方签约或开工建设化合物半导体项目,合计规划投资超过600亿元,这些项目的可持续性引发业界担忧 封面 | 位于南京经济技术开发区的南京德科码项目厂区内外杂草丛生,记者从铁围栏向内看去,厂房还是未完工的毛坯状态 潘晔摄/本刊 文 |《瞭望》新闻周刊记者 陈先发 董雪 潘晔 向定杰 周琳 李浩 李倩薇 在短短一年多时间里,分布于我国江苏、四川、湖北、贵州、陕西等5省的6个百亿级半导体大项目先后停摆,业界担忧,造芯热引发烂尾潮,造成国有资产损失,延误芯片产业发展大好机遇。 《瞭望》新闻周刊记者近日实地走访发现,各地正在努力盘活停摆项目,尽可能降低损失,但由于涉及多方合作等方方面面复杂问题,一些项目重启难度很高,处置并不顺利。 半导体停摆项目内部人士反思,半导体产业投资大、周期长、风险高,且我国在该领域起步晚、基础弱,有的项目因不可控因素而停摆无可厚非。但是,有一些看似个案的停摆项目背后,种种违背半导体产业发展规律的盲目冲动值得警惕。一些地方政府或缺少专业研判能力,或被扭曲的政绩观驱使,轻率介入产业、危害产业的行为值得反思。 明星项目人去楼空 造芯热引发烂尾潮 厂区杂草丛生,厂房还是未完工的毛坯状态,办公场所早已人去楼空——记者近日来到位于南京经济技术开发区的德科码(南京)半导体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南京德科码”),这个堪比南京台积电的“明星公司”规划投资30亿美元,今已沦为欠薪、欠工程款、欠借款的半拉子项目。 该公司成立于2015年12月,规划生产电源管理芯片、微机电系统芯片等,一期拟投资25亿元,但项目实际到资额仅为2.5亿元,后续由于股东情况变更,目前这部分投资对应的股权由南京经济技术开发区下属平台接手。 “被股东”的政府平台也不希望项目烂尾,千方百计寻找投资方,但出于资金需求量大,叠加知识产权、技术转让等环节多方合作的复杂性,以及出于南京德科码项目遗留问题的顾虑,目前仍然没有找到合适的投资人。 南京德科码的法定代表人李睿为一直以“寻觅投资人”为名难觅踪影,多次作为被执行人无视法院传票逾期未到庭,目前已经被限制高消费及限制出境。 记者梳理发现,最近一年多来,半导体项目烂尾事件频频发生,仅其中规划投资达到百亿级别的大项目就有6个,涉及我国东南沿海、中部、西南、西北地区的5个省。 在四川成都高新区,格芯(成都)集成电路制造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成都格芯”)已停业,占地七八百亩的厂区用长达几公里的绿色钢丝网围着,除了入口处有一名保安值守外,厂内空无一人。该公司2017年由美国芯片代工企业格罗方德和成都市政府合作组建,规划投资90.53亿美元,当时被称为“格罗方德在全球投资规模最大、技术最先进的生产基地”。 在陕西西咸新区沣西新城,规划占地面积约2000亩的陕西坤同半导体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陕西坤同”)陷入困境,核心高管尽数离职。该公司2018年成立,原拟建设第6代柔性屏生产线。 在江苏淮安,当地曾经的重点项目德淮半导体有限公司迟迟未能开工。该公司2016年成立时规划总投资450亿元,2018年对外宣布“德淮半导体项目一期正式投产”,2019年底开始有员工通过省长信箱、起诉等方式讨薪。目前公司处于“半停工”状态,当地政府部门组建了相关工作组介入公司,推进相关盘活工作。 在贵州贵安新区,昔日的“明星企业”贵州华芯通半导体技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华芯通”)仍在破产清算。2016年,贵州省政府瞄准了对产业生态要求极高的服务器处理器(CPU),投入数十亿元资金与美国高通公司合作组建华芯通。3年后,华芯通在商业上难以为继,宣布关停。 在湖北武汉临空港经济技术开发区,规划总投资高达1280亿元的武汉弘芯半导体制造有限公司举步维艰,濒临破产。2019年12月,该公司为首台高端光刻机进厂举行了隆重的仪式,如今,这台“全新尚未启用”的光刻机已被抵押给银行。 0元大股东巧玩空手套 半导体产业前景诱人,引发各地投资建设热情高涨。记者采访获悉,一些地方政府通过投资基金等方式为上述停摆项目投入了大量资金——有的投入数千万元的研发资金,有的花费数亿元购买技术授权,还有的在建设厂房、发放工资、购买技术授权等方面合计用去数十亿元。 一些本应主导投资的产业方大股东或“0”出资,或出资极少,或以收取巨额技术授权费等各种隐蔽的方式变相收回了出资。 更加值得关注的是,如此巨额投入并未带来“卡脖子”难题的突破,一些只是重复的产能建设。 截至停摆,成都格芯的运营主体只是一座制造工艺为180纳米和130纳米的芯片代工厂。这座工厂接收了美国格罗方德公司在新加坡工厂的技术和旧设备。 华芯通2016年投资服务器处理器时,我国在该领域已有国家部署的攻关项目,且已取得成果。 陕西坤同在2018年计划进入柔性屏领域,当时国产龙头企业京东方和维信诺已实现第6代柔性屏生产线量产。 项目停摆还带来人才损失。这些大项目的技术团队少则百人、多则上千人,其中既有经验丰富的成熟人才,也有半导体及相关专业的优秀毕业生。 曾被停摆项目挖走员工的某企业负责人告诉记者,我国半导体产业人才本就十分紧缺,很多被停摆项目挖走的人才经历两三年甚至更久的蹉跎,很难再跟上原有团队技术发展,成为产业的直接损失。 盘活困难重重 产业信心打击大 一位接手了其中一个停摆项目的招商干部表示,“我们千方百计地帮项目寻找投资人,陆陆续续在一年多时间里对接了十多家战略投资人、财务投资人,但资金需求量大,还需要平衡各方诉求、利益,很少有项目能谈得拢。” “被执行人名下无银行存款、车辆、房产等可供执行财产。”南京市栖霞区人民法院就南京德科码项目的资产价值进行了评估,认为因被执行人未支付相应工程款,其在建厂房未完工,这部分几乎没有处置价值。 据法院反馈,南京德科码涉及劳动争议类案件共有54个,建设工程案件1个,其他服务类案件1个,涉案金额共计3500余万元。 记者采访这些停摆项目所在的地方政府获悉,尽管各地正在努力盘活停摆项目,尽可能降低损失,但这些项目大多涉及一系列复杂问题,而且剩余价值不高,处置难度很大。 “基本上没做其他工作了,主要精力就是做清算。”华芯通的一位内部人士说,项目的失败对整个贵州大数据产业发展是一个打击。 政府轻率买单 芯片虚火引担忧 “贵州当时在大力发展大数据,需要一些标杆项目。”内部人士反思,贵州省与美国高通合作建设华芯通是“各取所需”。 华芯通办公楼外观十分气派,占地面积近1万平方米,以往还不时接待各类参观,但这里自始至终没有生产厂房,研发和运营则放在北京和上海。 “从产业基础、经济实力、人才资源等要素看,贵州做服务器处理器门槛较高。”一位内部人士说,项目难以为继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不单是受高通方面的影响,也和芯片的市场推广、投资回报率有关,跃进式贸然闯入的商业模式风险较大。 更有地方政府因为对产业缺少了解而成为冤大头。 “许多类似项目都要求政府零地价、代建厂房和大量奖补等。我们认为该项目的要求不算苛刻,还能带动上下游产业,没想到产业方的资金、技术、团队都出了问题。” 一位引入上述某停摆项目的地方政府负责人说,“一些地方政府在发展高端产业上视角存在局限,缺乏判断产业前景和团队实力的专业能力,容易成为冤大头。” 由于我国半导体产业基础薄弱,在各地大力发展半导体产业的背景下,拥有技术优势的产业方成为稀缺资源。一位政府招商人员告诉记者,有的产业方瞄准政府的资金、土地等资源,周旋于多地抬高价码;有的产业方包装得高大上,但实际上缺少核心技术、团队也不完整,如果一些地方政府轻率介入产业很容易被蒙蔽。 大项目的停摆,是否能让政府官员在产业投资方面变得冷静一些?记者询问一位地方招商项目投资公司的负责人,他说:“我所接触的一些地方政府的官员都很自信,总体上比以前小心一些了,但依旧不能称专业理性。” 企查查数据显示,我国芯片相关企业的数量在今年上半年增长迅速。截至7月20日,我国共有芯片相关企业4.53万家,仅今年二季度就新注册企业0.46万家,同比增长207%,环比增长130%。 北京半导体行业协会副秘书长朱晶介绍,半导体产业吸引了许多国内企业参与,在一些细分领域,甚至有近百家企业扎堆竞争。尽管如此,这些企业的毛利率远低于国际水平,该领域的大部分高端市场也要依赖国际企业供应。 朱晶表示,从具体的项目上来看,继前些年大硅片领域出现大项目扎堆后,化合物半导体等领域又出现类似情况。仅2020年上半年,国内就有接近20个地方签约或开工建设化合物半导体项目,合计规划投资超过600亿元。并且,这些项目有八成落地在国内二三线甚至四线城市,普遍是些半导体产业基础薄弱、没有相关项目建设经验的地区,这些项目的可持续性再次引发业界担忧。 强化统筹布局 攻坚“卡脖子”难题 受访业界人士表示,半导体产业离不开政府部门的支持,许多成功项目的背后都有地方政府的身影,但半导体产业的专业性,也对地方政府的投资决策水平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记者梳理发现,近年来,一些政府部门助力“中国芯”突破“卡脖子”难题,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 在制造领域,中芯国际在今年7月登陆科创板,其14纳米制程的芯片代工技术代表了中国大陆自主研发集成电路的最先进水平;长江存储在今年4月宣布研发成功128层QLC3D NAND闪存芯片,以短短3年时间实现了从32层到64层再到128层的跨越;长鑫存储的动态随机存储芯片正处于产能爬升的阶段,搭载该芯片的国产内存条一上市就受到热捧。另有寒武纪、华大九天、上海微电子、江丰电子等企业在芯片设计、设计工具、设备及材料等各个领域取得进展。 地方政府如何助力“中国芯”涅槃重生? 多地政府官员表示,一是有良好的政治生态环境。半导体大项目成长周期很长,从组建到盈利至少需要十年时间,这就需要地方政府不折腾、不争论,一届接着一届干,保证项目和产业发展的持续性。 二是具备了解产业规律、敢于科学谋划的专业干部队伍。半导体产业专业性很强,一支专业化、敢担当的干部队伍能够在谋划产业的过程中,差异化选择细分投资领域,坚持市场化运作,向资本方、专家学者和领军企业借智借力,实现政府、专家、企业、市场各方的良性互动、稳健运行。 另外,半导体是高度全球化的产业,国内的半导体项目大多由来自海内外的人才团队共同组建,在技术、供应链、市场等方面也离不开国际合作,投资项目的地方政府需要不断熟悉产业投资和企业经营的国际化规则,从法律等层面防范合规风险。 业界人士还建议国家加强对半导体产业的统筹布局,集中优势力量突破关键核心技术领域,重点支持当前已经迈过技术和量产难关的半导体项目做大做强。 武汉弘芯千亿项目停摆之谜 2020年09月19日中国经营报 本报记者/谭伦/张靖超/北京/武汉/济南报道 总投资额高达1280亿元的武汉弘芯半导体制造项目,日前因恐遭“烂尾”而引发舆论高度关注,但笼罩在其周围的疑云和谜团,远比该项目本身更多。 9月7日,《中国经营报》记者在实地走访武汉弘芯半导体制造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弘芯”)的最大股东方——北京光量蓝图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光量蓝图”)的办公所在地时发现,该公司并不“存在”,而在该处实际挂牌的,则是另一家企业。 据天眼查提供的工商信息显示,光量蓝图目前的注册地址为“北京市朝阳区呼家楼西里五巷7号南侧平房3幢103号”,但呼家楼西里五巷7号的房主在现场告诉记者,其南侧的平房只有一栋,且在几年前就由另一家公司所有,而他从未听过“光量蓝图”这一名字。 更加吊诡的是,经营信息显示,光量蓝图的最初注册地址为“北京市朝阳区博大路3号院2号楼10层1017-1”,但因“通过登记的住所或者经营场所无法联系”,于2019年11月20日被北京市朝阳区市场监督管理局列入经营异常名录,也正是当天,光量蓝图将注册地更换为呼家楼西里附近的新址。 不过,记者发现上述经营异常已于今年4月21日解除,随即记者致电北京市朝阳区市场监督管理局了解详情。工作人员称,解除原因也许是当时该企业提供了新的证明材料或更换地址,但由于此前出现过很多公司解除后仍“失联”或“跑路”的情况,因此不能保证其后续仍能联系上,如有新发现可以向当地工商管理部门举报,待现场核验后会将该企业更新进异常名录。 此外,记者查询北京市企业信用信息网发现,光量蓝图在工商信息中也未提供过联系电话。而正是这家并不“存在”且无法联系的公司,不仅入股发起了高达千亿的弘芯项目,并持有其90%的股份,却无力应对如今项目因缺钱而难以推进的困局。 千亿明星工程“停工” 证实武汉弘芯千亿项目停摆的吹哨方,正是弘芯总部所在地的官方部门——武汉市东西湖区政府。 据财新网报道,7月30日,武汉市东西湖区政府在官网发布了一份名为《上半年东西湖区投资建设领域经济运行分析》的文件。文件证实,该区的弘芯项目存在较大资金缺口,随时面临资金链断裂导致项目停滞的风险。 同时,文件显示,弘芯项目二期用地一直未完成土地调规和出让。且因项目缺少土地、环评等支撑资料,无法上报国家发改委窗口指导,导致国家半导体大基金、其他股权基金无法导入。 记者在武汉市东西湖区政府官方网站上查询到许多与弘芯有关的信息,相关内容显示,弘芯成立于2017年11月,总部位于武汉临空港经济技术开发区,投资额高达1280亿元,并曾在2018年和2019年连续入选过湖北省级重点建设项目名录。 据弘芯官网介绍,公司汇聚了来自全球半导体晶圆研发与制造领域的专家团队,拥有丰富的14纳米及7纳米以下节点FinFET先进逻辑工艺与晶圆级先进封装技术经验,未来预计建成14纳米和7纳米以下两条逻辑工艺生产线,月产量各达3万片。 此外,在2019年,弘芯还请来了曾在台积电任职多年、被台积电创始人张忠谋极为倚重的蒋尚义博士出任CEO。同年底,弘芯又购入价值近6亿元的ASML光刻机并高调举行入厂仪式,一时风光无两。 尽管排出如此门面与阵仗,但这颗被国内业界寄予厚望的半导体新星却在成立不到2年内即爆出欠款丑闻。 天眼查信息显示,2019年11月1日,由于被承接项目具体施工的分包商武汉环宇基础工程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武汉环宇”)起诉拖欠工程款,弘芯价值7530万元的二期土地使用权被湖北省武汉市中级人民法院查封。 开庭公告显示,被武汉环宇同时起诉的还包括武汉火炬建设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火炬集团”),而火炬集团是弘芯项目的总包商,其在2018年5月以6000万元的标价将一期项目的土建工程分包给了武汉环宇。 根据公开资料,此次诉讼起因于火炬集团拖欠武汉环宇4100万元的一期工程款项,时间长达一年,因此,在2019年7月一期厂房主体结构封顶后的两个月,武汉环宇将总包商与弘芯诉诸法庭。 最终,法院做出如上裁定,除查封弘芯二期工程用地外,也同时冻结火炬集团总计存款额度为3500万元的3个银行账户。 这次官司也成为弘芯延续至今麻烦的开端。近一年来,武汉环宇与上述被告4次对簿公堂,据知情人士透露,目前武汉环宇仍有约3400万元的工程款未能追回。双方纠缠之下,弘芯项目施工自然也就此搁置,并最终导致武汉东西湖区政府官网文件的出炉。 记者梳理信息发现,弘芯项目工程共包括两期,除一期外,二期工程于2018年9月启动。 记者近日也前往了弘芯项目现场探访。在前往目的地的途中,一位当地的士司机告诉记者,他在去年下半年曾密集接送过一批自称来驻扎“查看”弘芯项目施工情况的人员,但在今年8月,他又接载到了其中几位“熟面孔”,他们告诉他,“项目彻底停了,准备撤了”。 在到达施工现场后,记者发现,弘芯项目坐落于于武汉东西湖区网安大道北侧沿线,其中厂房与主体大楼位于东侧,员工宿舍楼则位于西侧的网安大道创谷路上。记者在现场看到,整个工地上已无工人活动的迹象,除东侧北部的部分厂房稍显完整外,南部的主楼则只建完了楼体雏形,远望仍有未撤走的塔吊,但并不见其移动,而大楼外立面上的脚手架也未拆除,并仍悬挂着“火炬集团”四个大字,楼前杂草丛生,一片破败颓势。 而位于西侧在建的员工宿舍楼更是处于未完工的状态。据驻守在旁、临时搭建的简易房内的一位人士告诉记者,工程于去年底开始陆续停建,在今年发生疫情后则彻底停工。 在现场,记者还看到了弘芯设置的临时办公区,并设有保安关卡,在试图进入办公区时,保安与弘芯的工作人员拦下了记者,并表示不接受采访。 对于欠款详情,记者在现场拨通了火炬集团与武汉环宇方面的电话,火炬集团的相关人员听闻来意后直接挂断了电话,而武汉环宇的董事长王立银则表示不方便回应,具体可向律师咨询。 零出资的最大股东 虽然涉事各方均对工程欠款一事讳莫如深,但在查询弘芯资料的过程中,一则关于股东出资情况的信息引起了记者的注意。 天眼查公开信息显示,弘芯的注册资本为20亿元,其中光量蓝图认缴18亿元,占股90%,武汉临空港经济技术开发区工业发展投资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武汉临空港经开区投资集团”)认缴2亿元,占股10%。但记者发现,在弘芯实缴资本一栏中,金额只有2亿元。 而记者在企查查提供的股东与出资信息中看到,光量蓝图的实缴出资信息虽未予公布,但武汉临空港经开区投资集团已确认实缴出资2亿元,实缴日期为2018年2月7日,即弘芯成立后的第三个月此款项已经到账。 记者还通过天眼查股权穿透信息发现,武汉临空港经开区投资集团的股东为武汉东西湖区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局。这也意味着,弘芯的实缴资本2亿元全部来自国有资本,而占股90%、需提供18亿元的最大股东光量蓝图则分毫未出。 对此,记者查询了弘芯年报进行验证,颇为蹊跷的是,弘芯2018年企业年报显示,光量蓝图曾在2017年12月14日实缴100万元,但在2019年年报中,这一栏又重新变成了0元。 但即使仅有2亿元,显然也无法支撑弘芯的前期建设。 据武汉市发改委编制的《武汉市2020年市级重大专案计划》(以下简称《专案计划》)显示,总投资额达1280亿元的弘芯在武汉今年的先进制造专案中排名首位,其中一期项目总投资额520亿元,二期投资额760亿元。按此要求,弘芯股东方的实际出资还不足一期投资计划额的1%。 但该《专案计划》也同时显示,截至2019年底,弘芯项目已累计完成投资153亿元,预计2020年投资额为87亿元。虽然目前没有公开信息显示这153亿元从何而来,但即便按此标准计算,仍离一期预期投资差了367亿元。 差距如此巨大,却仍能撬动千亿的弘芯工程上马,浮出水面的光量蓝图所隐藏的“能量”令人生疑。 天眼查信息显示,光量蓝图成立于2017年11月2日,注册资本18亿元,而这恰和弘芯的成立时间与对光量蓝图的认缴资本一一吻合。 同时,光量蓝图的公司简介称,公司汇聚了来自全球半导体晶圆研发与制造领域的顶尖专家团队,拥有丰富的14纳米及7纳米以下节点FinFET先进逻辑工艺与晶圆级先进封装技术经验。这也与弘芯的介绍如出一辙。 虽然号称团队汇聚全球半导体业的精英,但记者查遍光量蓝图成立三年来的年报发现,该公司从未公布过公司的从业人数及员工的参保信息,也从未公开过任何企业的资产状况信息。 记者还发现,在光量蓝图2017年和2018年的公司年报中,两位发起人的实缴资本都显示为0元,但到了2019年的年报里,两人的实缴资本之和则突然变成了18亿元。 而对比弘芯2019年报中,光量蓝图0元的实际出资信息,两者的矛盾之处也十分可疑。 丛生的疑窦,以及记者在光量蓝图办公地遭遇的“查无此处”,无疑令这家公司的身份与背后的真相变得愈加可疑。 神秘控股人变身芯片大亨 而比光量蓝图更为神秘的,是其背后的创立者。 天眼查信息显示,光量蓝图的股东包括两位。一位叫莫森,担任公司经理与执行董事,持股45.56%;另一位叫李雪艳,持股54.44%,担任公司监事。而后者正是弘芯的法定代表人、董事长,持有弘芯49%的股份,同时也是弘芯的第一大股东与最终受益人。 不过,莫森并非是光量蓝图的初始股东。天眼查信息显示,2019年1月16日,光量蓝图曾发生过一次股东变更,由莫森替换一位名叫曹山的股东担任公司法人,后者也自此彻底退出光量蓝图。 而曹山与李雪艳正是光量蓝图的两位最初发起人,二人不仅共同运作了弘芯项目的诞生,并且成为了弘芯的两大实际控股人。但几乎与退出光量蓝图的方式如出一辙,天眼查信息显示,2019年5月13日,也就是离开光量蓝图的四个月后,曹山退出了弘芯的投资人与董事名单,接任者为莫森,李雪艳则继续留在弘芯。 曹山的退出缘由不得而知,但记者通过天眼查发现,2018年11月,曹山成立了逸芯集成技术(珠海)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逸芯”)并担任法人,一个月后,逸芯入股成立云芯国际集成电路制造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云芯”),次年1月,逸芯又同时入股成立天芯硅片制造(湖北)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天芯”,目前已注销)与泉芯集成电路制造(济南)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泉芯”)。 2019年5月与8月,曹山又以相同的手法相继创立海佑集成电路(山东)有限公司与泉能先进集成电路产业研究院(济南)有限公司,并担任法人。目前,曹山已成为包括逸芯、云芯、泉芯等上述五家半导体技术或制造企业在内的实际控制人,一个掌持庞大半导体产业生意的“芯片大亨”就此诞生。 记者发现,在目前由曹山掌控的五大芯片企业中,又以泉芯这一半导体制造项目最受关注,作为与弘芯同宗的造芯公司,在近年来国内发展集成电路产业热潮的背景下,多地政府都对此类项目重视有加,不仅给出了极为优惠的落地政策,也热衷亲自参与投资,既出力又出钱。 据记者粗略统计,从2014年《国家集成电路产业发展推进纲要》发布和“大基金”成立以来,全国二三线城市密集上马了一批半导体项目。从合肥长鑫、晶合,武汉弘芯,南京台积电,无锡华虹第二基地,广州粤芯,成都格芯、紫光,厦门联电、士兰微,重庆万国半导体、华润微电子,晋江晋华集成到淮安德淮半导体、时代芯存,一时蔚为大观。 泉芯就在这一氛围下被山东省重点引入。据济南当地媒体报道,泉芯项目位于济南临空经济区,占地面积39公顷,总投资额为590亿元,于2019年第一季度动工,未来计划建成12英寸12nm/7nm工艺节点的晶圆制造线。 而记者发现,泉芯在人才引入、分期建设、投资路径方面与弘芯十分相似,不仅拉来了台积电元老夏劲松担任总经理,也计划分三期逐次建设生产线,投入额分别为230亿元、260亿元、100亿元。 泉芯2019年年报显示,泉芯的股东也同样包括济南高新控股集团有限公司与济南产业发展投资集团有限公司,二者最终隶属济南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国有资产管理委员会与济南市人民政府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尤其值得玩味的是,两位国资股东各认缴5亿元,目前已分别到账1000万元与5亿元,而逸芯的出资依然为0元。 记者同样实地探访了泉芯的办公地与项目现场。根据天眼查提供的信息,泉芯注册地址为“山东省济南市高新区机场路7617号411-2-9室”,但记者在9月9日来到现场后发现,该地位于济南市临空经济建设指挥部内,门卫告诉记者,此处为政府部门大楼,里面并无企业入驻。 而在泉芯项目现场,记者看到,工程位于济南章丘区区郊的一处荒野,四周围起高墙,且由密林挡住施工视线,现场只有一处入口,门书显示“中国二冶集团有限公司承建泉芯集成电路制造产业园区工程”,远望塔吊正在施工,但在试图进入现场拍摄施工情况时,保安以疫情防控为由拒绝了记者的要求。 就在记者欲离开现场之际,一位自称在项目部工作的人员走出来问询记者的来意后,告诉记者,泉芯项目目前正在有序推进,但他以公司机密为由拒绝向记者透露任何项目施工的进展情况,包括完工日期。 “并没有明确的建成时间。”该人士表示。 千亿芯片项目陷入停摆,武汉弘芯有多少疑问待解? 记者 | 彭新2020-09-14来源: 界面新闻举报 拥有先进DUV光刻机设备、共计1280亿投资、延揽台积电前CTO担任CEO,曾让业界瞩目的武汉弘芯半导体制造有限公司(下称武汉弘芯)运转近三年,陷入资金短缺、设备抵押风波,项目面临停摆。 7月30日,武汉市东西湖区政府在其网站发布的《上半年东西湖区投资建设领域经济运行分析》文件中显示,武汉弘芯存在项目主体资金不足,随时面临资金链断裂导致项目停滞的风险。 来自政府侧消息的意外披露,令武汉弘芯被推至风口浪尖,业内一片哗然。官方资料显示,武汉弘芯成立于2017年11月,位于武汉市东西湖区即武汉临空港经济技术开发区,锁定14纳米以及7纳米以下先进逻辑工艺晶圆制造服务,主攻逻辑芯片、系统集成。获得舆论关注后,文件自网站被移除,武汉弘芯至今未对此进行回应。 成立近三年,行事颇为高调的武汉弘芯陷入危局,在各地相继火热上马半导体制造项目的当下敲响警钟。对中国芯片业来说,武汉弘芯的后续和进展,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影响。 国内半导体咨询机构芯谋研究就此评论称,“前有成都格芯和南京德科码半途而废,现有武汉弘芯中途而止——既往无数案例告诉我们,盲目上马晶圆线将给产业和政府带来诸多挑战与隐患。” 曾试图弯道超车 自成立起,武汉弘芯野心颇大,立志成为全球第二大CIDM晶圆厂。所谓CIDM,即个协同式集成电路制造模式,相较于台积电晶圆代工模式,可在不使用先进工艺的情况下,通过快速高效设计能力降低成本。根据官网介绍,武汉弘芯计划第一阶段建月产能达3万片的14纳米逻辑IC生产线,第二阶段将建置月产能3万片的7纳米生产线,第三阶段将建晶圆级先进封装及小芯片(chiplet)生产线。 根据武汉弘芯研发规划,其路线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研发14纳米制程技术,2020年下旬开始进行研发;第二阶段是研发7纳米制程技术,最终目标是要朝Chiplet(小芯片)技术发展。在产能规划上,12寸厂的初期规划是单月4.5万片;员工人数至少达到1000人规模。 武汉弘芯还曾积极引进半导体设备,根据武汉政府文件显示,“国内唯一能生产7纳米的核心设备ASML高端光刻机已入厂。” 2019年7月,武汉弘芯宣布,由台积电前CTO蒋尚义出任武汉弘芯总经理兼首席执行官。 蒋尚义在半导体行业有一定名望,被从业者称为“蒋爸”。2003年,在蒋尚义所带领研发团队努力下,台积电曾以自研技术打败IBM,凭借0.13微米铜制程跃升至芯片代工一线大厂的地位。在蒋的个人声望吸引下,对芯片从业者具有一定号召力。 实际上,对于武汉弘芯未来发展,蒋尚义已有“底稿”——系统代工,即自己过去在台积电积极推动的先进封装(或称为晶圆级封装技术)。蒋尚义认为,多芯片系统,通过先进封装来进行系统整合。即由使用功能及可靠度都已验证过的芯片拼组而成,无需后续的可靠度验证与系统验证。 一直以来,蒋尚义在公开技术论坛上就强调先进封装将是未来全球半导体技术热点。 在2019年7月的集微半导体峰会上,蒋尚义首次以武汉弘芯总经理兼首席执行官职位公开露面并发表演讲,他向界面新闻记者在内的媒体介绍称,面对摩尔定律发展停滞现状,追赶方案之一是朝高端封装与电路板技术研发着手,目标是使芯片之间连接的紧密度和整体系统性能类似于单一芯片,从系统层面来看,重新规划各个单元,包括特别情况下把目前极大型芯片折成多个单元。 “现在国内很多半导体厂仍是很辛苦地在追赶摩尔定律,如果摩尔定律逐渐慢下来,假定‘集成系统’的概念是一条正确的道路,未来国内业者可以在后摩尔定律时代逐渐赶上,不再掉队。”他说。 然而,理想很丰满,明星CEO光环下,武汉弘芯仍饱受争议。有半导体分析师称,难以看好其项目的核心在于,从零开始打造出一个完整的半导体研发、营运团队,盖出厂房,并让工厂动起来,风险极大。而主导投资方又看不到专业背景,甚至最后难以保证资金持续投入。 “7纳米”光刻机谜团 由官方披露、ASML公司向武汉弘芯提供的“7纳米光刻机”颇受瞩目,光刻机是用来制造芯片的大型机器,可以将设计好的精细电路图“曝光”到硅片上,因此在芯片制造过程中必不可少。 目前,用于生产7纳米及更先进制程芯片的EUV(极紫外光)光刻机,只有荷兰ASML一家能够生产,每台机器的售价往往超过1亿美元。全球半导体制造商中,能够实现7纳米制程量产的只有三星和台积电,其光刻机均由ASML提供。 当国内芯片代工龙头中芯国际仍苦苦追赶海外先进制程的背景下,武汉弘芯却声称可以超越这种技术差距,其中由ASML提供的高端光刻机就颇为关键。 不过,记者发现,武汉弘芯购买的这台所谓“7纳米光刻机”并非目前最先进的EUV光刻机,而是DUV(深紫外光)光刻机。而且这台光刻机在武汉弘芯还没投入使用,就被拿去抵押了。 根据天眼查APP披露的动产抵押信息显示,武汉弘芯拥有一台ASML扫描式光刻机,型号为TWINSCAN NXT:1980Di(下称1980Di)。抵押信息显示该1980Di光刻机状态为全新尚未启用,被抵押给武汉农村商业银行东西湖支行,估值5.8亿元。 由ASML提供的技术手册显示,1980Di为DUV光刻机,自2015年推出,光源波长为193纳米,是ASML在售主流高端机型。“主流的芯片制造工艺都已经到了14纳米。如果要用193纳米的光源刻出更细的线条,这还需要更多的技术支持。” Gartner半导体研究副总裁盛陵海介绍,半导体工艺与光刻机光源波长并非直接挂钩,在数十年技术发展下,DUV技术获得长足发展,最高可到达7nm。相比EUV机种,受限于物理原理,DUV光刻机只能做到7纳米制程,再升级极其困难。并且,武汉弘芯引入的1980Di虽称高端光刻机,但并非国内唯一。 2018年05月,华虹集团宣布旗下上海华力集成电路制造有限公司建设和营运的12英寸先进生产线建设项目引入先进光刻机,其型号即为1980Di。《经济日报》当时报道称,该生产线工艺可覆盖28-14纳米技术节点。 屡陷资金短缺漩涡 天眼查APP显示,武汉弘芯注册资金为20亿元,背后有两大股东:北京光量蓝图科技有限公司和武汉临空港开发区工业发展投资集团,持股比例分别为90%和10%。 其中,北京光量蓝图科技有限公司股东为两名自然人李雪艳、莫森,李雪艳目前担任武汉弘芯董事长,莫森担任董事。武汉临空港经济技术开发区工业发展投资集团股东为东西湖区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局。公司注册资本金20亿元;实缴2亿元,实缴部分均由东西湖区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局出资。 根据《武汉市2020年市级重大专案计划》披露,武汉弘芯半导体制造专案总投资额显示为1280亿元,在先进制造专案中排名第一位,其中一期项目总投资额520亿元,二期投资额760亿元。截至2019年底,已累计完成投资人民币153亿元,预计2020年投资额为87亿元。 先期资金到位后,工厂建设正式启动已成定局。武汉弘芯项目一期工程于2018年初开工。东西湖区政府在前述文件显示,目前一期主要生产厂房、研发大楼均已封顶或完成。一期生产线300余台套设备均在订购,且陆续进厂。 但二期项目建设却一度戛然而止,湖北省武汉市中级人民法院在2019年11月发布的民事裁定书显示,因被拖欠4100万元工程款,武汉弘芯项目分包商武汉环宇在2019年将武汉弘芯、一期项目总承包商武汉火炬告上了法庭。 此后,武汉弘芯账户被冻结,二期价值7530万元的300多亩土地也被查封,自去年12月起,武汉弘芯厂房和宿舍都已停止施工。后来武汉弘芯已提交举证材料,土地才依法解封。此外,武汉弘芯还被曝拖欠了承揽洁净室和机电系统的亚翔集成5000万元的工程款。 造成二期项目停摆的原因之一,在于武汉弘芯一直未完成土地调规和出让。武汉政府文件显示,因项目缺少土地、环评等支撑材料,无法上报国家发改委窗口指导,导致国家半导体大基金、其他股权基金无法导入。 另一方面,作为主要投资人的北京光量蓝图科技有限公司,其背景又对半导体行业人士颇为陌生,既无任何行业背景,也没有说清楚其资金来自何方。 公开资料显示,北京光量蓝图是一家2017年11月成立的公司,最早的发起人股东李雪艳、曹山均没有半导体产业背景。不过,这并未阻止弘芯2018年、2019年两度入选湖北省重大项目,2020年列入武汉市重大项目。 种种异常,都让半导体从业者对武汉弘芯形成了负面印象,令人对其已有一定警惕。有业内人士表示,尽管武汉弘芯开大价钱从台积电、其他半导体厂挖人,但由于风险性高,充其量仅有少数退休人士去,即使有蒋尚义站台,但受疫情的影响,目前二期施工进度遥遥无期、资金、设备又未到位的情况下,招人没有着落。 在人才引入上,武汉弘芯颇为大方又举步艰难。虽然武汉弘芯从中国台湾等地高价引进上百名人才,一度引起台积电紧张,也从大陆其他芯片团队挖了不少技术人才,由于项目停滞,很多人将被遣散。 今年6月,媒体传出蒋尚义因资金迟迟未能到位,萌生退意的消息。彼时,蒋对外回应称,其人在武汉,公司是有些问题待解决。随后于7月8日,武汉弘芯在官网发布消息,称为新冠疫情期间坚守岗位员工了表彰大会,李雪艳、蒋尚义和公司各部门主管出席参会,这已经是两人最后一次公开显示行踪。 对于武汉弘芯半导体项目未来的命运,有行业分析认为,如果有其他大公司来接手,可能还有机会盘活,否则很可能成为烂尾项目。一位专注于半导体行业的投资人士告诉界面新闻记者,武汉弘芯已经“是地方政府的事”,外部资本已经很难有兴趣主动参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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