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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蕴岭:经济外循环要重视多层次合作 |
张蕴岭2020-11-25来源:观察者网 张蕴岭 | 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东北亚学院学科发展委员会主任 导 读 新冠疫情大背景下,国家间的合作面临诸多困难,全球经济下行,各国都有着共同的迫切目标,即全面深化抗疫国际合作,推动经济复苏。世界是不可分割的命运共同体,利益紧密相连,达成协作离不开任何一个国家的努力。 11月17至22日,国家主席习近平出席了一系列会议,包括金砖国家领导人第十二次会晤、亚太经合组织第二十七次领导人非正式会议、二十国集团领导人第十五次峰会。在这些国际性平台上,中国如何寻求更广泛、更深化的国家间合作?又该如何摆脱依赖,发展经济双循环? 观察者网专访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东北亚学院学科发展委员会主任张蕴岭,解读内外大循环和全球合作。 【采访/观察者网 赵珺婕】 观察者网:11月17至22日,习近平主席出席了一系列多边合作会议,都是发展中国家合作的重要舞台。从推动全球化的角度来看,发展中国家能发挥哪些更大的作用? 张蕴岭:实际上,目前的区域合作发达国家、发展中国家都在进行。但是出现了一些分歧,分歧的主要表现就是发达国家对像中国这样迅速崛起的国家不满意,要求对等开放,特别是在所谓新一代规则上,由于涉及到制度、体制、政策,还有不同的国情,从而出现了很大的分歧。 我为什么这么说?发达国家间,比如日本和欧洲,完成了自贸区的建设,越南也和欧盟达成了自贸协议,而且就双边来说,美国推动了与加拿大、墨西哥的新自贸区协议等等。发达国家实际上都在做,但美国希望把自己的标准推到多边和其他协议,这是行不通的。特朗普政府对中国政策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涉及的不仅仅是经贸,而是把经贸问题政治化。 全球范围内很多合作平台还在继续进行,包括亚太经合组织、二十国集团,这都是发达国家、发展中国家共同参与的,刚刚签署的RCEP就包括了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国家的15个经济体。区域合作是大趋势,还会发展。 目前,世界经济的发展面临两大问题,一个是疫情扩散,一个是美国政策的改变。新冠疫情导致了世界经济下行,而美国政策的转变对世界带来了影响。美国政府的转变其中有很强的针对中国的因素,但也不仅仅是针对中国,主要还是单边主义,就是说通过单边制裁、强制等办法来达到它的一些目的和诉求。 在这种情况下,因为世界的发展有发达国家、发展中国家,所以发展必须合作共商,找到一个往前走的出路,而美国特朗普政府这样一种单边的政策,还是造成了很多的困难,但是绝大多数国际社会的成员都还是希望能够推动合作。 合作体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是在防控疫情上合作,第二就是在疫情下合作推动经济的增长。疫情合作很重要,因为是对人类的威胁。就经济而言,世界是相互依赖的,首先需要以合作的方式有序、有管理的逐步放开通行,比如说通过联合检疫,通关便利化等措施,在这方面,不分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大家都需要同舟共济。 疫情导致了供应链断裂,社会经济出现了问题,很多国家民众把这个问题归结到全球化,号召反全球化,右翼势力也开始上升。但越是在这种情况下,越要推动全球化的发展,因为除了开放合作没有更好的选择。如果各个国家都采取独立的发展政策,是不可能谋求更好的发展的。自力更生不是封闭,而是强调提升自己的治理与创新的能力。 中国提出了双循环,双循环的核心意识就是把国内和国际更好地结合起来,减少过度的依赖外部。中国到了目前这个阶段,人均GDP都已经到了1万美金,有能力动员国内的需求,动员国内的创新能力,从而更好地和国际循环结合起来,既推动自己经济的增长,同时也能够对世界经济、地区经济等起到拉动作用。 观察者网:金砖国家组织、亚太经合组织、G20集团,中国作为大国在其中发挥着重要作用,而目前中美的分歧增大,我们该如何在发达国家主导的国际秩序下,寻找更多的国际合作和发展空间? 张蕴岭:目前中国在国际上的定位是一个积极参与者和推动者,在某些方面可以起到一些引领性的作用。但中国还没法,况且也不想去主导整个世界。所以,中国要继续深化改革开放,把国内循环和国际循环更好地有机结合起来。 这样做首先是为了发展自己,在此基础上,能够对世界、地区做出贡献。中国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维护现行国际体系稳定,推动其调整改革,自己则坚持深化改革开放,积极参与和推动区域、全球的合作发展,这很重要。 在这个背景下,中国采取的一些政策,确实起到一种拉动和激励的作用。中国如果不这样做,那么世界两大经济体就会出现问题。过去讲开放,更多地强调市场的开放,这还不够。中国倡导并实施的“一带一路”,就强调发展合作,共商、共建、共享,就不光是市场开放,还有合作,主要是提高当地的发展能力,使得当地能够发展起来,这样我们有更多的参与机会,也实现了共享发展的成果。 我们强调合作,合作是一个观念,开放是一个基础,不开放就没有合作,但是光开放远远不够,还需要合作,因为很多问题都需要合作来解决。比如疫情,对经济增长产生的负面影响非常之大,中国比较早地控制了疫情,经济得到恢复,同时,外部对中国的产品需求大幅度增加,但要把东西运出去,就要通过合作的方式,共同管理,便利通关。 中国以往过度依赖国外市场实现经济增长,这有以往开放发展的背景,如今,有必要、也有能力减少对外依赖度,减少不是封闭。二是调整结构,中国立足国内循环的重要含义是提升国内的需求动力,这样,就为世界的发展提供更为重要的进口市场。我们要摆脱过度依赖的结构,特别是对美国市场的依赖。 就美国市场而言,到了高点回调是必然的,但我们希望的调整是一种缓调,是按照规则来进行,而不是像这种突然的限制。调整应该是一个过程。美国用单边制裁的办法,只会破坏经济链,既解决不了美国的问题,也压不垮中国,还是要回到开放、协商与合作的道路上来,要把美国拉回到开放合作的正轨上来。如果美国政府替换,拜登上台,政策会有一些调整,至少可以回到谈判解决分歧,通过多边规则来推进调整的正路上。 在即将召开的各项会议中,在我看来,主流意图还是共同寻求合作的方式,对特朗普政府的单边退群等行为施加压力。中美之间存在竞争,中国的政策仍然保持开放,区域开放合作,多边开放合作,不管是发达国家、发展中国家,都在一个世界相互依赖的网络中,竞争与合作并存,大方向还是倡导共同参与,推动国际合作,维护现有体系基本稳定。中国可以充分发挥自己作为新型大国的优势,干的更好些,更多些,干好了,引领作用也就得到体现。 观察者网:在国际事务上,尤其是经济合作方面,美国可能会重新加入包括巴黎气候协定、WHO,甚至讨论重新加入日本主导的跨太平洋伙伴全面进步协定(CPTPP),今后中国在世界上的经济合作是否会面临更多的约束和限制呢?您认为之后我们应该如何跟美国去进行合作? 张蕴岭:中国被认定为美国的主要战略竞争对手,美国是希望能够通过自己和别的国家一起对中国施加压力,按照美国的方式去改革,这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中国有自己的立场,中国不与美国争霸,主要还是发展好自己,还是一个发展中国家,还是要深化改革开放。但是我们没有办法按照发达国家,特别是美国的要求做,全面接受其要求,需要找到双方的共同点,缩小分歧点。 总的来说,分歧是存在的,能改就改,该斗就斗。所谓斗,就是坚持我的原则,所谓改,就是通过协商达成新的共识。特朗普政府的问题是让别家改,自己不改,我行我素。比如,美国退出巴黎气候协定,毫无道理,不负责任。当然,美国很多州政府还都是坚持协定的减排义务。拜登已经宣布,上任后美国会重回巴黎气候协定。 美国重回巴黎气候协定有助于推动气候议程,气候变化维系着每个国家、每个人的利益,无论是企业也好,政府也好,都有责任和义务信守承诺,做出贡献。中国已经宣布未来加速完成减排目标的计划,得到国际社会的赞许。凭美国的能力,应该是可以做到,甚至做得更好的。中美之间在气候变化上的合作,其中重要的是利用先进技术,推动产业结构的转型,减少排放,特别是加速传统能源的转型,我觉得可做的还是很多的。同样地,美国退出WHO毫无道理,健康关系全人类,美国也是要回去才行,要与国际社会合作,特别是疫苗,要推动在全球作为公共产品的使用。 观察者网:日本的跨太平洋伙伴全面进步协定(CPTPP),是把中国排除在外的,您怎么看这样的一些协定呢? 张蕴岭:在亚太,原来是要在APEC框架下推动亚太自贸区(FTAAP),但美国搞了一个TPP(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特朗普政府退出了,日本接过来变成了没有美国的CPTPP(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不包括中国,初衷是通过新规则向中国施压,排斥中国,CPTPP也有这个意图。 但是现在有了一个平衡机制,就是刚刚签署的RCEP(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包括中国,不包括美国。将来美国也可能回到TPP,这样,理想的方案是找到一个把RCEP和CPTPP/TPP链接起来的方案,或者推动FTAAP,这些还存在未知数。 日本作为一个发达国家,接过了TPP,这里面有它自己的利益。日本在深化开放上采取了大动作,改变了原来因为农产品保险等等一些不开放的政策,领衔CPTPP,与欧盟达成EPA(日本与欧盟经济伙伴关系协定),最近又同意签署RCEP。所以,日本还是在推进区域合作机制构建上起到了领衔的作用。原来国内讨论看是否参加CPTPP,现在CPTPP与RCEP交叉,中国是RCEP的成员,所以在其中也可以寻求将来沟通的空间。 观察者网:我们签署RCEP以后,其实国内大家的讨论很热烈,但是日本的讨论其实比较少,这其中是什么原因呢? 张蕴岭:对于日本而言,这是一个很正常的区域协定,因为它本身就已经在几个区域性的大型自贸区当中。日本和欧盟联合已经建立,又领衔了CPTPP,现在又参与了RCEP。如此以来日本全面开放的一个大战略,基本上都实现了。 对于国内而言,RCEP是我们目前而言唯一的自贸协定,原来有中国-东盟,区域性的自贸协定RCEP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目前,中国和欧盟、美国难谈成FTA,与欧盟的投资协定谈判有进展,与美国的谈判搁置,中日韩之间谈的也很难,因此,RCEP使我们参与的一个大自贸协定,所以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大事。 不过,目前国内炒的太热了,我曾参与了RCEP项目的研究,尽管签署了,实际落实还是需要花很大的工夫,RCEP参与国多,经济发展水平差别大,起始开放程度也不很高,还需渐进提升。因此,不能把它说的那么玄乎。 观察者网:当下东盟已经超过欧盟和美国,成为中国的最大贸易伙伴,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也主要串联东南亚、南亚、中亚和非洲方向,其中有大量发展中国家,能否谈一谈您对外循环的看法? 张蕴岭:对于中国的外循环要整体来看,东盟很重要,一是东盟这些年发展确实很快,二是目前大量的产业转到东盟,所以和东盟的连接实际上也是产业链的延伸。东盟作为一个集体,而且地缘上离中国近,加之疫情的影响,成为中国最大的贸易伙伴顺理成章。 东盟的重要性在于是我们构建的第一个自贸区。我当时全程参与,构建的过程很不容易,抓住了一个地区。这些年通过构建产业联系,更密切了中国与东盟的经贸关系,中国大量的企业向东盟转移,造就了这种区内贸易,而且发达国家原来在中国向东盟转移,也不一定完全跟中国割开,很多都和中国有联系,比如零部件、中间的产品构造等,所以,中国东盟间的经贸发展是一种区内连接。 中国东盟市场发展目前出现了一个新的阶段,我们原来是加工制造中心,下一步很多中低端的劳动密集型的产业会转移到东盟,所以今后中国东盟的经贸还会更快地发展。 对外循环来说,总量上看,美、日、欧的贸易量还是远远大于发展中国家,多数贸易联系主要在发达国家做,“一带一路”增长很快,但是总量很小。然而发展中国家是有很大发展潜力的,要下功夫通过新型发展合作方的方式开发潜力。因此,中国的开放合作是全方位的,要有一种开放与合作的大战略。 观察者网:APEC在成员利益以及与区域内其他合作机制关系等方面一直面临挑战。如何在同一个框架下平衡各成员国之间不同的利益需求?推动APEC内部经济合作,目前面临的最大阻碍是什么? 张蕴岭:APEC本身是一个会议,我们把它翻译成组织。但实际上它就是一种合作性的会议,构建了一个大家对话、开展合作的平台。至于具体能够做到什么目的,是通过平台上各国商量。这就是当初APEC设定的目标,它是一种通过各个成员国来承诺,而不是组织操纵来完成的会议。 后来这个方式大家觉得效果不佳,特别是美国,另起楼灶,推动搞自己的TPP,其他的成员也都在搞自己的自贸区。实际上最近几年大家都对APEC比较失望,我们曾经想推动FTAAP(亚太自由贸易区),FTAAP就是通过APEC框架构建一个亚太自贸区,但这个东西实现难。因为各类自贸区的出现分裂了APEC整体框架,一些成员国参与了CPTPP,等于分裂出两股力量,有参加的有不参加的。 APEC一是推动开放,二是推动合作,即开展技术经济合作。合作的目的就是提高发展中成员的能力,后来,又提出搞基础设施网络建设等。在新的形势面前,如何推动APEC发展?大家都不愿意离开,说明有存在的必要,接下来的挑战是如何推进。APEC走过了20年,也该总结一下,推进新的进程。 APEC的一个特殊功能是不论有多少分歧,仍然能够把亚太,即太平洋两岸的领导人聚集在一起,来商讨地区的经济发展合作。APEC作为一个区域性的功能平台,目前大家还在探索。APEC是一个官方论坛,尽管没有自己的操作能力,只能推动一些方向性的工作,但毕竟是官方的、领导人参加的。在中美战略竞争加剧的情况下,不要让APEC停摆,保留一个中美共同参与的平台,这很重要。如果特朗普继续当政,恐怕还要4年以后再说了,因为他不认同这样一个理念。但拜登上台,一切都仍有余地,因为当时就是克林顿民主党来推动APEC成为高层次领导人会议的。 拜登上台后可能更加重视APEC,但是,要避免把中美的战略分歧会带入APEC,最好在地区框架内协商,比如说如果美国重新回到TPP,亚太地区面临两个自贸区,一个是RCEP,一个是TPP,需要大家共同的努力,寻找两个连接的方式,而非相互对抗。 总结来说,亚太经合组织的初衷是促进太平洋两岸的经济交流越来越紧密,谋求共同利益,推动合作。APEC要维护中美共同参与的合作框架,将两方的经济合作能够维护下去,如此一来,中美就有一个共同参与、合作交流的平台。APEC需要推进到新的阶段,不能停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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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1-26 2767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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