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赖森 · 2020-10-07 · 来源:瞭望智库
导读:跟美国历史上任何一次战争冲突相比,全球反恐战争都有一个鲜明得多的特征,那就是:这场战争是伴随着自由市场原则而进行的。从巴基斯坦到也门再到索马里,美国军队的反恐战争行动无论在情报信息还是在后勤支撑方面,都在极大地依赖着外部承包商的支持。如此这般,二十一世纪美国资本主义的信条到头来变成了二十一世纪美国战争行动的信条。
封面 | 迪克•切尼
作者 | 詹姆斯·赖森
翻译 | 张亮
编辑 | 谢芳 李可心(实习生)
本文为瞭望智库书摘,摘编自《美国的代价》,双螺旋文化2019年3月出版,原标题为《扳不倒的军事承包商》,原文有删减,不代表瞭望智库观点。
1
“大到不能倒”
跟美国历史上任何一次战争冲突相比,全球反恐战争都有一个鲜明得多的特征,那就是:这场战争是伴随着自由市场原则而进行的。从巴基斯坦到也门再到索马里,美国军队的反恐战争行动无论在情报信息还是在后勤支撑方面,都在极大地依赖着外部承包商的支持。如此这般,二十一世纪美国资本主义的信条到头来变成了二十一世纪美国战争行动的信条。
信条之一,就是全球金融危机中的一条声名狼藉的警句——“大到不能倒”。
“大到不能倒”原指一些金融机构由于体量太过庞大,对整个经济体系产生了至关重要的影响,以至于政府不得不对它们进行保释,无论它们多么劣迹斑斑。如果不去保释放任倒闭,会对整个美国经济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同样地,在美国进行的全球战争当中,华盛顿对待一些体量超级大的军事承包商或情报承包商时,似乎也将它们当成了那种“大到不能倒”的机构。
而在全球反恐战争中,如果说有哪家承包商已经到了“大到不能倒”的境地,那就要数凯洛格•布朗•鲁特公司(Kellogg Brown and Root,简称KBR)了。
在伊拉克战争中,KBR和黑水公司是两个最具标志性的名字,它们都赢得了巨大财富,也都引来了滚滚骂名。在2007年,发生了臭名昭著的黑水公司巴格达枪击案,在此事件中,巴格达纳苏尔广场上至少有十七名伊拉克平民被杀。此事过后,黑水公司一败涂地。但KBR却一直留在伊拉克直到最后,即便曾有一位国防部审计员声称,这家公司与国防部调查中所涉及的“绝大多数的”战区诈骗案件都有所牵连。
【注:黑水公司巴格达枪击案——2007年9月16日,黑水公司的保镖在伊拉克首都巴格达护送美国外交人员时,因过路车辆没有避让等问题,“向平民胡乱开火”。《纽约时报》报道称,事发时一个黑水公司护卫不理会同事多次呼吁,继续向平民射击,直到另一个护卫用自己的武器指向该名护卫,命令他停止。事件共造成17名伊拉克平民被杀害,24人受伤。】
现在,KBR已经是美国军方在前线战区服务领域当中最大的独立承包商。
这是因为在KBR的帮助下,美国想要发动一场战争,几乎不需要经过战前的动员工作就可以直接开始。拿破仑有一句名言:军队是靠着食物来行军的。如此说来,那么美国军队就是靠着KBR来行军的了。正是这家公司,让一个国家进行一场有选择的战争成为了可能。
KBR在乔治•布什政府的统治下兴旺发达,到了奥巴马政府统治时期依然如此。
早前,KBR是美国副总统迪克•切尼在2000年总统大选之前经营的一家公司——哈利伯顿集团(Halliburton)的附属公司,那时,KBR在为美国驻伊拉克的军队提供基础服务方面就已确立了事实上的垄断地位。鼎盛时期,KBR拥有超过五万名工作人员以及二级承包商在伊拉克为其工作,使得该公司在伊拉克的工作人员数量甚至超过了英国军队人员。
迪克•切尼,他曾公开支持布什政府使用酷刑审讯囚犯,并表示这样可以“获得让美国免受打击的有用情报”。
后来,KBR从哈利伯顿集团中分离出来,失去了副总统切尼的保护,却仍有非常强的政治根基。美国军队中的几乎每一个将军都希望自己一旦退居二线就马上去一家比较大的国防承包商那里工作以赚取外快。所以很多人都担心,如果他们在工作的时候就对那些承包商们不利,那么退休后的职业生涯就会变得前途暗淡。
这样一来,让国防承包商们得偿所愿,就是一种非常划算的做法。KBR在伊拉克所占据的支配性地位——它的资金,它的权力,以及它在美国国防部和白宫内部的强力关系纽带——意味着想要撼动这家公司的地位是非常困难的。
但有一些人曾经试图反击。当美国现役军人和退伍老兵们的健康及安全受到威胁的时候,当纳税人的钱被放在非常危险的处境下的时候,有一些美国人会选择站出来表明自己的立场。他们开始公然反抗KBR,同时也反抗政府中的那些直接或间接为该公司提供保护伞的官僚主义者们。这些反抗者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但他们从没放弃过,一直在尝试。
2
垃圾焚烧与“战争性肺损伤”
在2003年美国入侵伊拉克行动之后,伊拉克的巴拉德联合基地便成为了该国境内最大的美国军事设施之一,同时也是美国空军在全世界设立运行的所有机场当中最为繁忙的一个。在整个战争期间,该基地曾一度同时拥有大约36000名工作人员。它充当着美国F-16战斗机的巢穴,同时还容纳着捕食者无人机以及其他类型的飞行器;与此同时,它还是整个伊拉克境内规模最大的军队医院。
巴拉德联合基地同时还经营着全伊拉克境内规模最大的垃圾焚烧处理场,以及一块面积达10英亩(约0.04平方公里)的露天废弃物置放场。从2003年到2009年这段时间里,这家由KBR经营的垃圾焚烧处理场所焚烧处理的垃圾数量达到了250吨之多。
KBR把一切垃圾统统进行焚烧处理,从废弃塑料瓶和食物残渣到电脑配件,再到废弃军需用品、石油、医用废料、化学溶剂、动物尸体、废旧电池、家用电器。而根据报道,焚烧处理的垃圾中甚至还包括在截肢手术中被切除的部分人体器官。
同时,每次焚烧处理要消耗大量的航空燃油。每天,处理场上空都会升起一股股浓浓的黑烟,这些黑烟甚至在巴拉德联合基地上空形成了一团笼罩着的烟气,其中混合着各种各样的有毒气体。
巴拉德联合基地的垃圾焚烧处理场,仅是所有垃圾焚烧场当中最大的一个,而类似的设施在伊拉克战争及阿富汗战争期间,在这两个国家境内的各处美军基地均有分布。
尽管美国国防部曾经提出要求:垃圾焚烧处理场仅仅在非常紧急的情况下才可以使用,但KBR运行这些垃圾焚烧处理场已有好几年的时间了。事实上,它们早就应该被换成先进的垃圾焚化炉或其他更环保的废物处理设施,但国防部并没有给予什么切实的监督。美国士兵们日夜生活在垃圾焚烧处理场制造出的浓烟之下,生命安全被严重威胁。
2008年,亚特兰大疾病控制预防中心的流行病学家史蒂文•科格林(Steven Coughlin)受到了美国退伍军人事务部的邀请,协助其进行一场对从伊拉克及阿富汗战场归来的退伍老兵的健康调查。他希望这次调查,能够综合地反映出现代战争对人体健康造成的影响。2009年,该项目启动了,此次调查计划联系走访六万名新近退伍的美国军人,最终,有超过两万名退伍军人参与其中。
在2012年,当史蒂文•科格林在检查调查数据里的问答资料时,发现了一个现象:那些声称自己曾暴露在伊拉克及阿富汗露天垃圾焚烧场附近的退伍军人,与那些最近治疗哮喘或支气管炎的退伍军人,二者之间的相关性非常明显。
其实,一些调查已经向人们揭示了这件事:从伊拉克和阿富汗战场回到美国的退伍军人们与那些从来没有在战区工作过的军人们相比,有更高的罹患哮喘病以及支气管炎的几率。来自范德比特大学的罗伯特•米勒(Robert Miller)博士曾经救治过来自肯塔基州坎贝尔堡军事基地的战士们。他发现,在那些被部署到伊拉克的军人群体中,存在着非常高的罹患紧缩性毛细支气管炎的比率。
紧接着的2006年,美国空军发布了一份内部备忘录,这份备忘录日后被解密,内容显示巴拉德联合基地的垃圾焚烧处理场对驻扎在那里进行工作的人员造成了“严重的健康威胁”。
除此之外,越来越多的小道消息和传闻表明,一些从前身体健康状况很好的军人在从伊拉克战场上回国之后健康状况变得非常糟糕,而且症状异乎寻常;这样的案例数量之多,足以令人警戒。安东尼•斯泽马在据报道患有呼吸困难症的几位伊拉克归国退伍军人的肺叶中发现了钛金属以及一些并不常见的微生物群落。医学专家们为了描述这种新型的、只出现在从伊拉克和阿富汗战场上回到美国的退伍军人们身上的特殊症状,发明出了一个新词——“战争性肺损伤”。
战争性肺损伤很快就超过了创伤后应激障碍、外伤性脑损伤,一跃成为全球反恐战争中重大的健康问题。此外,在2008年至2009年这段时间,美国境内各处的数百名退伍军人就开始针对KBR提起法律诉讼,要求赔偿损失,他们曾长期暴露于伊拉克垃圾焚烧处理场环境中。
但美国国防部内部的医疗机构以及美国退伍军人事务部都不太愿意承认该疾病与KBR的垃圾焚烧处理场的联系。2004年,国防部进行的一项调查中并没有发现伊拉克的垃圾焚烧处理场会带来任何重大的健康隐患。
而在2011年,由美国医学研究所进行的另外一次调查也没有得出令人信服的结论。于是,体制外的那些长期关注这一事件进展的医学专家们开始怀疑,国防部以及退伍军人事务部的医疗机构似乎在有意地操纵数据,隐藏垃圾焚烧处理场与战争性肺损伤之间可能存在的种种联系。
所以说,早在2012年史蒂文•科格林通过调查数据发现垃圾焚烧处理场与哮喘病和支气管炎案例数量之间存在联系之前,关于这个问题的各种交锋实际上早就激烈上演了。
对于任何表明垃圾焚烧处理场和呼吸疾病有关的证据,美国退伍军人事务部在官方层面上都不予以承认。但是,由退伍军人事务部发起的全国新一代退伍军人健康调查中,那些原始数据表格被史蒂文•科格林看到了,他发现表格中的数据表明垃圾焚烧处理场和呼吸疾病之间有着强烈的相关性。根据史蒂文•科格林的说法,最初的分析结果随后被退伍军人事务部的官员们篡改,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更为模棱两可的数据。随后,科格林向美国国会投诉道:“最后列表呈现出来的数据并没有让事物之间一些重要的关联变得清晰明朗,反而使它们变得更为模糊。”
科格林开始相信,他的上级领导在有意地隐藏那些牵涉到战地垃圾焚烧处理场的证据,他认为退伍军人事务部中固有的利益冲突,阻碍了它执行职能,使其不能进行可信的调查研究。毕竟,退伍军人事务部同时还要担负着向那些遭受健康问题折磨的退伍军人发放抚恤金的责任,只要发现一项新的健康问题,它就不得不多掏出一笔钱来。
2013年3月13日,科格林将自己的发现公诸于众,并向国会发表了证词。他告诉众议院退伍军人事务监督与调查委员会,“在极少数的情况下,每当令人难堪的研究结果被发布出来的时候,其数据都会被篡改,使它们变得模糊而难懂。”这份证词最终使得KBR垃圾焚烧场的问题暴露在公众视野之下,同时也促使退伍军人事务部发起了一场针对科格林证词的内部调查。
就在科格林发表证实报告的三天后,2013年3月16日,时年51岁的蒂莫西•洛厄里因患有肌萎缩性脊髓侧索硬化症(俗称“渐冻症”)去世。蒂莫西•洛厄里的身体一直很健康,直到他作为KBR的一名水暖工被派往伊拉克进行为期三年的工作。他的儿子迪伦•洛厄里说,父亲在临死前告诉他,自己确定是在伊拉克工作期间遭受到了污染的毒害。
3
过失致死,还是意外事故?
KBR在伊拉克和阿富汗战区工作期间出现了很多问题,垃圾焚烧处理场的事情只是众多的问题之一。
2008年1月2日,位于匹兹堡郊区的谢丽尔•哈里斯(Cheryl Harris)家的门被敲响了。她开了门,看到了一位随军牧师,身后跟着两名无委任令的军官。她的身体颤抖起来,因为她的两个双胞胎儿子当时都在伊拉克服役,而这种形式的来访,显然意味着噩耗的来临。事实上,就在当天,她的一个儿子——美国陆军特种部队成员、陆军参谋赖安•马瑟斯(Ryan Maseth)中士——死在了伊拉克战场上。
但哈里斯并没能够得到关于她的儿子死亡原因的任何直接答复。她不甘心被国防部的官僚们就这样忽视掉,一直不停地追问,不停地挖掘事情的真相。最终,她的努力帮助人们发现了战士们在伊拉克战争中所面临的最为严重的一项安全危机——KBR官员们的玩忽职守。
哈里斯的儿子——赖安•马瑟斯是在巴格达的营房里洗淋浴时触电而死的。美国军方打算把这件事情当作一场随机的、不可避免的事故处理掉。而且一开始的时候,军方官员还向谢丽尔•哈里斯暗示她的儿子是因为自己的过失而死亡的。他们表示,她的儿子之前把一件电器随身带入淋浴间,结果遭到了电击。但随后他们又拿出另外一个故事版本——她的儿子是因为那些悬挂在淋浴室附近的电线松动下垂而被电死的。
事实上两个故事版本都是假的。
最终,谢丽尔•哈里斯的调查线索指向了KBR,这家国防承包商当时正在负责建筑物的维修与保养,包括赖安•马瑟斯当时驻扎的那座建筑。有证据显示,KBR没有及时更换军事设施内的电线并把它们埋入地下——这项工作在承包合同当中写明了是必须要做的。在哈里斯不断追查的影响下,美国军方最终对她儿子的死亡事件发起了一场问责,而负责这次调查的一位军队刑事特别官员事后告诉她说,马瑟斯真正的死亡原因最后被定性为过失致人死亡,而不是所谓的意外事故。
军队刑事特别官员安伯•沃伊纳尔(Amber Wojnar)在2008年12月16日写给谢丽尔•哈里斯的一封电子邮件中说,他刚刚给上面递交了一份报告:“将两位KBR的领导以及KBR本身作为过失致人死亡的责任人。我确信,有足够确切可靠的证据表明,是他们的玩忽职守导致了赖安•马瑟斯的死亡。我确信,他们并没有确认进行浴室工作的电工以及水管工人是否都有职业资格许可,他们也没有对这项工作的进行予以监督。”
但美国军方最终也没有提起针对KBR的刑事诉讼,也没有控告该公司的领导们。想要对伊拉克战争中最大的国防承包商提起诉讼,控告其因过失而致人死亡,这种想法是不切实际的。
赖安•马瑟斯死亡一年多后,来自美国陆军刑事调查司令部的官员们在匹兹堡会见了谢丽尔•哈里斯,告诉她说,马瑟斯的死亡原因又从过失致人死亡改回到了意外事故致死。哈里斯后来回忆道:就在她即将离开会场的时候,其中一位军队官员告诉她,“如果她想要讨回公道,那么她就必须要去法庭起诉”,不过要她自己去。
哈里斯给其中一位在匹兹堡会见并告诉她案情反转的军队调查员写了一封邮件。在邮件中,她发泄了自己的愤怒:“在赖安去世之后……有一位军队的工作人员告诉我‘在伊拉克是KBR掌管一切’。我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这一说法是真的。可今天你们却向我证实了这一说法,我终于有了深刻的认识,明白了在伊拉克的确是KBR在掌控着一切,并且在一定程度上还控制着你们。”
这次会谈并没有让哈里斯就此罢休,她开始凭借一己之力对RBR展开追查。她不断从军队调查员以及其他政府官员那里收集情报,强求美国国会议员跟她交谈,并找到记者们谈话,此外她还在匹兹堡的联邦法院提起诉讼,控告这家公司的玩忽职守造成了她儿子的非正常死亡。正是因为哈里斯的各种努力,这个案子才没有销声匿迹。
通过哈里斯的调查,人们也发现,她儿子的死绝不是一桩个案。美国国防部最终也被迫承认,在伊拉克战争期间,美国军队工作人员当中至少有十八人遭受电击而死。事实上,早在2004年,军方专家们就对伊拉克前线军事设施中的伪劣电力工作所造成的安全隐患发出过警告,但没有人对这件事做出任何反应。更糟糕的是,事实证明,马瑟斯触电身亡的那个淋浴间,此前已有一位美军士兵遭到电击。这名士兵曾要求工作人员修理这间浴室,但直到马瑟斯触电身亡之后,都没有人来修理。
马瑟斯案最终在2008年迫使当时担任驻伊拉克美国军队全权指挥官的戴维•彼得雷乌斯(David Petraeus)上将下令,对美国在伊拉克全国范围内设立的所有军事基地的电力设施进行一次全方位的检查。
这个案件还促使KBR的电力工人们站出来表示,他们在此前的数年时间里一直在向KBR的管理者及美国军队的官员们反映驻伊拉克美军营地内的电力设施质量低劣的问题——而完成这些工作的工人们都是从其他第三世界国家找来的工资低廉、没有受过良好训练的工人们。
在伊拉克战争中还有许多隐藏的问题,其中一个就是美国国防部的审计员及承包商管理员人数的匮乏。他们的人数实在是太少了,以至于在战争前线面对类似KBR这样的庞然大物,几乎不可能进行任何有效的监督。而美国国防部在特定的行业领域也缺少足够的专家去了解和检查KBR的工作。
在战争期间,由KBR负责维修工作的建筑物以及集装箱住宅遍布伊拉克各地,最多的时候分别达到了4000座和35000座之多。对于负责军队订单合同的官员们来说,想要监管并跟踪这么多工作的进展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实上,这些审计员们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核查承包商们的日常工作文书,这也就意味着KBR以及其他众多承包商实际上是在脱离监管的情况下开展工作的。
在马瑟斯案之后,国防合同管理局的官员们才终于得出结论:KBR在进行电力工作操作的过程中存在着“严重合同违约”的过失。谢丽尔•哈里斯,这位来自宾夕法尼亚州、承受着丧子之痛的母亲,震惊了国防部上层的保守势力,也让KBR有所忌惮。她的行动毫无疑问拯救了无数美军士兵的生命,否则他们很有可能会遭受到和他儿子一样的厄运。
4
不要跟KBR找麻烦
查尔斯•史密斯(Charles Smith)是一位直言不讳的美军合约专家。从1976年开始,他就一直工作在著名的岩岛兵工厂。他的志向很平凡,想要做到的仅仅是为美国驻伊拉克军队提供支持,还有就是在退休之前能够在军队等级制度的长长阶梯上再爬那么一两个等级。但他与KBR的对决改变了所有的这一切。
1999年,他所在的军队采购部门受到委任,负责陆军战场供应,这就意味着他的部门需要掌管美国军队与外包公司之间的订单合同,而那些公司将要为被部署到海外执行任务的军队提供基本服务。
在2000年到2001年之间,史密斯正在集中注意力处理一个漫长的投标程序,当时三家公司为了接手一份叫做“公务后勤补给计划”(LOGCAP:Logistics Civil Augmentation Program,美国陆军战场供应的主要项目)的合同而展开角逐。在2001年12月,KBR凭借着极低的标价击败了另外两家大的国防承包商——雷神公司和德阳集团,赢得了这次投标。
在KBR赢得竞标大战的时候,LOGCAP合同项目当时还处在和平年代的模式下,而对于承包合同的详细条款,并没有人给予太多的关注。然而,不久之后,这些详细条款就会将KBR改造成整个伊拉克战争中最大的造钱机器了。
2002年,美国对伊拉克的入侵行动开始。这件事使得KBR一跃成为美国军方战地服务领域内的头号承包公司。美国军方开始要求KBR负责为遍布整个中东地区的数十万美国军人提供所有的基础服务项目。KBR在该领域所占据的绝对垄断地位给这家公司带来了巨大的影响力,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影响了战争的进程。
很快,KBR长长的卡车运输队就成了当地武装暴动分子们最喜欢攻击的目标。而美国军队反过来又不得不调拨兵力为这些运输队伍提供护卫;同时,针对卡车运输队的伏兵以及路边简易爆炸装置又常常造成大量的人员伤亡。
在美国对伊拉克的入侵行动的较早一段时间里,伊拉克出现的混乱局面给KBR带来了一个巨大的挑战,因为它必须要适应在伊拉克激增的美国军人的数量。不过总体上,美国军队对于KBR在前线军事基地快速地为他们提供优质的吃住条件,还是基本满意的。
但很快,当时负责运行LOGCAP项目并监督KBR的查尔斯•史密斯隐约看到了财政上的问题。在2003年,美军入侵行动过后几个月的时候,美国军方开始提出要求,要在伊拉克全国各地一夜之间建立起营地以及军事基地。为了建造这些基地并对它们提供服务,史密斯的办公室不得不向KBR提出数十亿美元的巨额订单。因为时间很紧,所以史密斯就允许KBR先工作,然后再呈递工程文书和支出记录。由于美国军方关于到底在哪里建立军事基地这一问题举棋不定,在整个2003年的时间里,史密斯对KBR工作文书当中存在的问题都给予了最大程度上的善意。但到了2004年,美国的入侵行动转变为长期占领,而KBR在伊拉克的地位也日益稳固,史密斯开始要求其对一些问题给出答案了。
KBR始终不愿意向史密斯提供用来支付其建筑费用的可供审计的提案。随着时间的推移,史密斯认定KBR的这一表现是拒绝一起协调,算出该公司在伊拉克的实际开销数目。
通过进一步的调查,他得出结论:KBR一直以来都在利用与军队做生意的开放性来为自己谋利。KBR声称当时伊拉克的局势仍然太过于混乱,以至于他们不能够提交足够多的支出记录。通过这种方式,KBR在申报费用时就可以完全自己说了算,军队根本没有办法复核数目。同时,如果工程质量做得好,KBR还能够得到额外的利润以及附加的奖励支付。
而挡在KBR前路上的唯一障碍,就是查尔斯•史密斯。
美国国防部的审计员告诉史密斯,截至2003年年末,KBR申报的它在伊拉克花费的资金,其中有大约10亿美元的花销是不可信的。掌握了这条信息,史密斯变得更加坚定了,他要求KBR为之前向军队开出的账单中声称花费的数十亿美元费用提供相应的解释。
史密斯还告诉KBR的领导们,如果他们不能向他提供足够的文件用来支持他们向军队开出的这张账单,那么他将会阻碍账单的偿付,还会让他们得不到额外的合同奖励金,更会在他们未来工作的报酬中削减15%的金额。
但事情并没有朝着史密斯想象的方向发展。
一开始,史密斯面对KBR时的强硬态度得到了他的顶头上司韦德•麦克马纳斯(Wade McManus)少将的支持,尽管当时很多人担心这样做会使KBR与美国国防部之间的关系更加恶化。但2004年麦克马纳斯少将退休了,史密斯失去了支持者。
此后,杰罗姆•约翰逊(Jerome Johnson)成为新一任的掌权者,史密斯对KBR开始失去他的影响力。
2004年8月,在与KBR进行了长达数月的拉锯战之后,史密斯叫他的一位代理人写了封信给KBR的领导。信中说,史密斯即将单方面地对KBR处以罚金,因为这家公司没有提交他一直以来所要求的资金记录。但当他的助手把这封信亲手交到KBR一位领导手中时,这位领导说,这个决定“将会被整个倒转”。正如这位领导所预料的那样,就在第二天早上,史密斯接到了来自约翰逊的电话,命令他撤回那封信。
接下来,史密斯遭到了各种各样的排挤。他前去岩岛兵工厂参加一场和KBR领导们约定好的会议时,发现另外一位军方官员坐在他的位置上。通过这件事,史密斯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实权,随后他便退休了。很快,替他将罚款信呈递给KBR的那位助理也被开除。这场针对史密斯进行的行动向其他的官员们发出了一个明确的信号:不要跟KBR找麻烦。
除此之外,美国军方还雇了一家外部承包商,用来复查KBR的花销,这样就取代了先前由国防合约审计局中的审计人员扮演的角色。之前就是这些审计人员向史密斯提供了数据,表明KBR的账目不可信。
随着史密斯以及军方审计人员的相继退出,KBR的账单被承认,额外奖励金也拿到手,在工作中削减报酬这种威胁也不存在。相反,在伊拉克战争剩下的时间里,KBR在伊拉克的支配地位更加强大。奥巴马政府跟KBR签订了一个秘密协议,允许KBR保有在伊拉克为美国军队提供基础服务的垄断地位,直到战争结束。
KBR一路凯歌,以绝对优势成为了美国国防部唯一的最大的承包商。根据英国《金融时报》2013年的计算,它所收到的合同订单的总额达到了395亿美元。
史蒂文•科格林呼吁的,希望美国退伍军人事务部能够以更加公开的方式处理KBR垃圾焚烧处理场的问题饱经波折;谢丽尔•哈里斯没能阻挡这家公司;查尔斯•史密斯也没能够阻挡KBR。究其原因,正如痛失爱子的哈里斯所说:“将军们都想袒护KBR,因为那里就是金钱的所在。”
然而,他们所有人都曾勇敢地斗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