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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海潮:欧美关系的前世今生 |
作者:孙海潮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政务 欧洲是美国战略盟友最多和最为集中的大陆,也是美国自1945年以来,进行战略控制最为严厉的大陆。失去欧洲,美国的世界霸权自然随之消失。美国不会容许欧洲“脱轨”,对欧洲独立和联合自强的倾向和意识百般打压,马克龙总统强调欧洲要实现“战略自主”,恰说明这一“愿景”并未实现,也是美国极为忌惮的。 冷战结束后,华约随之解散,而美国领导的北约反而持续扩大至苏联的加盟共和国,北约舰炮直抵俄边界。但当美国在格鲁吉亚和乌克兰策动颜色革命推翻原政权,要把两国纳入北约时,俄在忍无可忍之际强势出手,于是便有了2008年的格鲁吉亚军事冲突和2014年的克里米亚“回归”俄罗斯。 欧盟同样出于巩固冷战成果和防止俄罗斯重新夺回当年苏联势力范围的战略考虑,由15个成员国急剧东扩至28国。北约东扩只是美在驻欧军事部署东移和有关国家大量接受美式装备,在安全问题上完全从属美国,欧盟东扩则使原有的西欧成员国承受巨额经济负担,平均GDP下降40%,元气大伤。 德国作为冷战结束最大获益国,实现了国家统一,但西德每年需拿出15%的GDP总量援助东部兄弟,20年缓不过气来。欧盟东扩后果犹存。老成员国因遭受损失极不满意,新成员国也因“二等身份”处处受压和所得远低于预期而怨声载道。 英国脱欧与此不无关系。美国则达到了削弱欧盟的目的,还强压欧盟吸收土耳其,遭到拒绝后则极力挑拨土对欧仇恨。美国通过北约和欧盟双东扩达到了控制欧洲和削弱欧盟的双重目的。 商人总统特朗普用金钱衡量美国与世界的关系。首先是盟国占尽了美国的便宜,“德国最坏”,这种局面必须改变;其次是与俄罗斯战略对立耗费巨大得不偿失,应该改善对俄关系;三是对华贸易既丧失就业又遭受经济巨亏,必须让中国做出补偿。 在此基础上,特朗普提出“北约过时”和要求盟国支付“保护费”。首次出席北约峰会,对欧洲盟国领导人极尽轻蔑,第一句话便问“北约新总部大楼花费多少钱”?特朗普发起的全球性贸易战首先向盟国开刀,退出被称为“经济北约”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撕毁北美(美墨加)自贸协定。美国系统性退出国际机构和多边及双边条约由此开始。德英日加澳等盟国领导人怀着对美关系的极度担忧先后赴白宫力陈利害,均遭冷遇。 德国总理默克尔作为欧盟实际领袖,英国首相特蕾莎·梅作为美国最亲密盟友的领导人,除向特朗普苦口婆心的解说盟友关系的重要性外,还劝说美国万万不能改善与俄关系,要求美国继续帮助欧洲减轻俄压力。英国还刻意制造了所谓俄逃亡间谍中毒案,拉上美国大批驱逐俄外交人员,与美国传统势力一起,使特朗普继续执行与俄为敌的政策。但当美国不断强化对俄制裁,而且要求欧洲密切跟进时,欧盟又觉得在安全和经济双重压力下难以承受,法德领导人相继访俄,缓和与俄关系,德国强调与俄“北溪2”能源管道建设不能中止。现在的欧俄关系与冷战时期的欧苏关系性质基本相同,欧洲对美俄关系的心态也未发生本质改变。 戴高乐推动欧洲一体化建设的初衷,一是消灭欧洲战争策源地,二是通过担任欧洲政治领袖使法国在国际舞台上发挥大国作用。这两大目标应该说都达到了。冷战期间,法国执行有别于美国的中东政策,在西方大国中率先与中国建交,在美苏间纵横捭阖左右逢源,获益良多。密特朗当年曾私下抱怨说法国并不乐见冷战结束,言外之意是法国难以再发挥独特作用了,后为限制德国提出建立欧洲单一货币欧元。2003年,执行“新戴高乐主义”的希拉克总统坚决反对小布什“新保守主义”政府入侵伊拉克,美国在未能获得安理会授权的情况下率无名之师开辟所谓的反恐第二战场,损兵折将颜面尽失,法国国际影响力增加。 特朗普有关建立欧盟和设立欧元就是为了和美国竞争的观点,实际上是说出了美国多年没有挑明的事实。特朗普刻意贬低欧盟和为英国脱欧叫好,甚至当面对马克龙说法国若能脱欧将可与美国建立特殊关系,班农从白宫离职后长驻欧洲,与英法意极右和脱欧势力过从甚密,公开鼓励欧洲分离倾向。美国入侵伊拉克达到了控制中东牵制欧洲和打压欧元的三重战略目标,2008年次贷危机后向欧盟转嫁危机,2009年欧洲主权债务危机爆发,压力从美国转向欧洲,欧盟经济遭受重创,欧元国际信誉急贬。现在不只是打压欧洲的独立倾向,而是要极力摧毁欧盟。欧洲只能听命于美国,做美国的战略小伙伴。 新冠肺炎疫情发生后,欧美均没有进行任何形式的沟通和协调,却在国际市场上互抢防疫用品。特朗普称法国赛诺菲公司因受美资助,若研制出疫苗需优先供美,招致马克龙强硬回击,美又因买光了治疗药瑞德西韦三个月的存货,使欧盟极感失望和愤怒。G7就香港国安立法发表所谓“担忧”的声明,是西方集团在疫情后的唯一联合行动。特朗普政府为躲避责任先是“断供”后又退出世卫组织,欧盟则采取了截然相反的立场。欧盟与世卫组织联合组织网上大型筹款活动,英国增加对世卫组织捐款。德国舆论指出,美国靠不住,新冠使美国信誉崩塌。欧盟解除游客入境限制名单含中国(要求对等开放)但不含美国,颇能说明问题。 欧美价值观共同体和战略盟友的性质不会改变,但利益分野导致具体问题上的分歧是必然现象。欧洲国家包括英国都明确反对特朗普政府偏袒以色列的中东政策,强调以国际法和联合国决议为基础的以巴和平计划。欧洲多边主义诉求与美国和单边主义之争,以及自由贸易和贸易保护主义的冲突不会止息。欧盟对美国退群及退约均表反对。 特朗普宣布从德国撤出部分驻军和增加对波兰驻军,“惩罚德国”和分裂欧盟的意图更加明显,接棒担任欧盟轮值国主席的默克尔总理说:“美国若自愿放弃世界大国角色,德国就必须从根本上思考与美关系”。这句话既反映了欧美关系的现实,也说出了欧洲对美国的无奈。欧洲是强烈希望美国继续领导“自由世界”的,每当美国提出从欧洲撤军时,欧洲的“独立倾向”瞬间便消失无踪,连声恳求“不可”。马克龙有关西方霸权终结和北约脑死亡的论断,也是基于“恨铁不成钢”的叹息。欧盟去年把中国定性为“体制性对手”,现又把对俄制裁延长半年至2021年1月31日,都是在与美国进行战略配合。 新冠疫情改变了世界,也使欧美关系发生变化。欧盟根据自身利益决定对外关系的成分明显增加,务实求利色彩浓烈,不愿过多卷入美国设定的所谓“大国竞争”,尽量避免选边。美国花费极大气力干扰中欧关系,效果不彰。在香港国安立法问题上,欧盟虽也发声,但可以看出来更多是出于“不得已”。欧盟现处于历史上最困难时期,对美关系还将在“爱恨交加离不开”三者间纠结,处境尴尬,现阶段则是“恨”更多一些。 作者:孙海潮,察哈尔学会外交事务委员会委员、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副理事长兼欧洲研究中心主任、中国前驻中非大使 来源:欧洲时报,2020-07-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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