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美国军官简历探析美军的人事制度与晋升之路

客座研究员 冠宇/文  来源：知远战略与防务研究所

【知远导读】

在美军的各种资料中，提到军队时总会用几个词：良好组织和精良装备的部队。精良的装备，看得见、摸得着，普遍受到重视，研究人员们也最在意。有人认为装备即代表战斗力，有了装备就可顺理成章地克敌制胜。但对于“良好组织”的探讨研究，则一直不多，哪怕是美军的法律基础——《美国法典军事卷》，对其的研究甚至还不如对一架“阿帕奇”直升机详尽。本文作者认为，良好的组织才是建军之根本，装备恰是根本之上生长出来的枝叶和花朵，有了良好的组织基础，精良的装备才可水到渠成。

文章为本所客座研究员2014年原创老文，值此军改落地，部队在军人职业化、专业化道路上不断前行的时代，老文新读，或许能给知远读者带来不一样的启示。

美军将领简历的公开程度非常高，空军和海军在官方主页都有专门的简历查询页，陆军和海军陆战队虽然没有专门的简历公开页，但每个单位的主页都有领导信息页，一一查阅，也可集齐绝大部分将领简历。就内容而言，空军军官的简历最为详细，标准的空军军官简历共有八部分组成，分别是：现职简介、标准照、教育经历、精确到月的任职经历、联合职位任职概要、飞行情况、功奖情况、精确到日的晋衔情况等，清晰明了、一目了然，公开级别到将官，部分担任主官的上校甚至中校也公开。海军官方网站的军官简历页按照姓名排序，包含了所有现役将官，另外提供退役将官简历，海军军官标准简历详细程度不及空军，只分类概况了教育经历、参谋任职、舰艇任职、岸上任职和功奖情况，没有具体时间，不同类别任职也没有明显的先后顺序，没有军衔晋升情况，但如果查阅国会图书馆提名、听证等情况也能分析出职务的大概时间和先后顺序，但难以做到精确。陆军和海军陆战队的简历类似，内容详细程度大致介于空军和海军之间，有些参照海军、有些参照空军。本文从美军军官人事安排的特点、优点、条件等几方面着手，谈谈对美军简历的研读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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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军军官的人事安排特点

通过对大量军官简历的研读，可以看出美军军官人事安排有4个明显的特点：

01任期短、轮换快

美军中，上将、中将任职期限是有明确规定的，即使没有，传统上也很少出现长期任职的情况。其中，法定任期最长的是海军核动力主任，任期8年，全军唯一，其他职位一般任期最长的是各个军种的军事主官，任期4年，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和副主席一任2年，连任一次的情况也比较普遍，通常也是4年。其他上将职位一般认为是3年左右，2年标准任期外加1年扩展期，虽然法定总统和国防部长有权延迟任期，但这样的情况并不多见。

截止成文，当前在职上将中，除法定任期为4年的职务外，任职时间最长的有：2011年1月上任的空军空间司令部司令威廉·谢尔顿上将，2014年4月其继任者约翰·海腾空军中将的提名已获国会通过；在2011年8月上任的副海军作战部长马克·弗格森三世海军上将，已经于2014年7月1日把职务移交给了首位女性海军上将米歇尔·霍华德，他本人近期也将赴欧洲履新；其他几位在2011年上任的上将中，特种作战司令部司令威廉·麦克雷文上将、北方司令部司令查尔斯·雅各比二世上将，都已经明确的继任者，只有空战司令部司令吉尔马里·侯斯塔奇三世空军上将还没有明确状态。

2000年以后，除了法定任期为4年或超过4年的以外，在职时间达到4年的上将屈指可数，任职时间最长的要算基斯·亚历山大上将，2005年8月上任国家安全局局长，到2014年3月退役，累计8年半，但他是2010年5月担任了新设立的网络司令部司令才晋升上将的，如果只计算上将时间仍不满4年，而且他是情报岗位，较为特殊；本杰明·格里芬上将担任陆军装备司令部司令刚好满4年，只多几天；理查德·科迪上将担任陆军副参谋长满4年仅多1个月；约翰·艾布拉姆斯上将担任陆军训练与条令司令部司令4年又2个月；埃里克·奥尔森海军上将担任特种作战司令部司令4年零1个月；空军只有一人任期满4年，为曾任空间司令部的兰斯·洛德空军上将。而在2000年后服役过的上将总共有近150人，任满4年的仅有6人，比例仅为4%。

军衔级别低的军官，任职时间往往更短，特别是担任副职、参谋和行政部门管理的军官，往往1年左右甚至半年便改任他职，担任主要部队主官如营长、师长的任职时间通常是2年。如果在一名军官简历里看到其在某一职位任职将近3年，很可能在他整个职业生涯里都是最长的任职了，甚至有的简历中根本找不到能有将近3年任期的。如现任参联会主席的马丁·邓普西上将，除主席任期会任满4年外，整个军人生涯最长时间可能是第3装甲骑兵团团长，约3年；现任陆军参谋长雷蒙德·奥迪耶诺上将，除陆军参谋长职务外，最长的是国防部军控顾问和第4步兵师师长，将近3年；现任空军参谋长马克·威尔什三世上将有若干职务任职刚满两年，担任第34战术战斗机中队作战参谋和中队长两个职务共3年9个月，在同一单位任职算是最长的了。

02岗位经历丰富

在习惯用语中，常常说到某某干部是某某部队的，或者某某干部是机关出来的，如果放在美军中，会发现这样的言论很难成立。比如陆军参谋长奥迪耶诺上将的军装上挂着第4步兵师的臂章，但其实他也仅仅是在该师当过师长，在此之前，跑遍了陆军4个师、2个军和若干直属部队，虽然在第七集团军任职多次，但都在不同的部队。美军中虽然偶尔也有在本部队直接升职的情况，但一般只发生在基层军官身上，如连长升任营作战参谋，中队作战参谋升任中队长等，但更多的是在不同部队交流任职，特别是上校、将官，基本没有本部直接升任的情况。

美军军官的任职都穿插了在机关的任职经历。如奥迪耶诺在炮兵团当过营主任参谋并完成学业后，又在国防部任军控顾问；现任驻欧空军司令弗兰克·戈伦茨上将，在中队任过参谋后任空战司令部司令副官；驻阿富汗国际维和部队司令约瑟夫·邓福德二世上将在军校担任教官后调任海军陆战队司令的战略研究组工作，并担任司令的助手。这种跨度很大的交叉任职在美军中是非常普遍的，是晋升到上校的军官人人必备的经历。美军军官，除非服役不久即退役，否则是不可能一直在基层部队任职、更不可能一直呆在机关的，而是需要不断地在部队和机关轮岗。

虽然军官的职务不能固定在一个单位，但工作领域是基本固定的。比如，可以说奥迪耶诺是炮兵出身，因为他大部分部队经历都是在炮兵；可以说现在的空军副参谋长拉里·斯宾塞空军上将是做财务出身，因为无论是部队还是机关，他大部分职务都和财务审计有关；可以说海军作战部长乔纳森·格林纳特海军上将是潜艇出身，因为他在接手更大规模部队之前主要在潜艇任职。虽然军官的职务不断轮换，但他们的大部分职务都在围绕着自身专业相关岗位，这样既做到了不荒废本职，又得到了相关岗位的历练，为接受更大规模的合成部队做准备。

03穿插学习经历必不可少

美军军官，除了军医、军法等特业军官外，没有一个是在拿到硕士学位后才到部队的，无论是普通大学毕业还是军校，只要是指挥军官，军事生涯都是从本科毕业到部队担任少尉开始。在任职期间都会花一部分时间深造学习，有脱产、函授、还有研讨会，但当在晋升至中校或上校时都会手握两个硕士学位，一般至少有一个是普通大学的，不少是名校，其他往往是军校有关军队和国防建设的。没有硕士学位的可谓寥寥无几，但除医学、军法等特业军官外，也很少有博士学位。

如现任陆军训练与条令司令部司令大卫·珀金斯上将就有密歇根大学机械工程硕士学位；参联会主席马丁·邓普西上将有杜克大学的英语文学硕士和另外两个军校的硕士学位；太平洋司令部司令萨缪尔·洛克利尔三世上将有乔治华盛顿大学的公共管理硕士学位；前任运输司令部司令威廉·弗雷泽三世上将有北卡的信息系统理学硕士学位。

总体来说，美军军官受教育的机会非常多，升至上将，受教育的次数一般都在5次以上，教育的花样也比较多，普通大学的、军校的、函授的、研讨会、培训班还有和普通大学合作的培训。而且联合作战方面的教育是晋升的必备，如果不能完成联合军事教育经历，将不能担任联合职位，直接影响到晋升，军事生涯最高只能到中校为止。

04必备联合岗位任职经历

美军中，联合岗位任职非常重要，1986年戈德华特-尼科尔斯国防重组法后，美军的联合作战理念得到了空前的加强，对联合军官的管理也更加明确，现在法典中明确规定不完成一个完整的联合军官任职不能晋升上校，将官期间不完成一个完整联合岗位任职，不能晋升上将，也不能担任各联合作战司令部司令，联合岗位任职经历成为晋升的硬条件。

法律对于联合军官的晋升也有特别规定，如联合职位军官晋升比例不得低于军种内的，各军种部长有责任推荐最好的军官担任联合职位。良好的制度使得联合职位的军官前途看好，如历任联合参谋部主任的只有一人没有晋升上将，成为全军最炙手可热的中将职位。在硬条件和晋升优势两方面作用下，联合岗位成为优秀军官向往之地，从根本上保证了联合岗位军官的质量。

国防部长制定联合职位名录，在此名录上的才是联合职位，虽然没有具体看到这个联合职位清单，但就从简历情况大致可以总结，包含以下几类：联合参谋部的职位、各联合作战司令部的主官及参谋系统、国防部各下属部门、各国防部部长副部长或参联会主席的幕僚、美国驻外代表、一些联合作战部队的主要指挥官、在联合部队兼职军种部队指挥官等。

美军的联合职务概念有几方面需要特别指出：第一，联合不是军种融合，不是说陆军军官去海军代职、空军军官去海军陆战队挂职就是联合职位了，这种情况在美军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没有任何军官能够跨军种任职，但跨军种受教育是允许的；第二，联合职位不是兼职、代职、挂职，而是实实在在的任职，虽然美军也有兼职军官，如第8集团军司令兼驻韩美军参谋长，第5航空队司令兼任驻日美军司令等，但联合职位主要是专职，兼职的情况是出于减少职务考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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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军人事安排的优点

美军如此人事安排，有几方面好的效果：

01避免职业疲态

有关研究结果显示，也从笔者自身或实际来观察，刚到新的工作岗位会积极学习、尽职尽责、严于律己，但连续3年后就会出现明显的疲态，表现为得过且过、不思进取，甚至变成老油条，出现惫懒状态。这种状态对于常年处理规则问题的职位来说，负面影响可以通过一些措施降到最低，但对于军官，尤其是对需要在突发情况或重大压力下迅速做出正确决策的指挥官来说，这种职业疲态是非常有害的。美军能够促进军官的快速轮岗，基本上不到3年就把军官换到新的工作岗位，军官队伍可以说是常换常新，这样就最大限度地避免了职业疲态的出现。

02提高军官素质

能在部队、机关、高级官员、院校等不同类型的不同单位间轮换任职，对军官的素质提升非常有好处。常年在同一单位工作，看到的、经历的、处理的总是相同的老问题，眼界闭塞、思想僵化。而美军军官需要在基层任职，也能在国防部、军种部等高级机关担任参谋，或有幸为高级军官担任幕僚。这样的经历下接地气、上达天听，可以说是见多识广、阅历丰富，思维的广度和宽度势必超出履历单一的干部，试想如果每位军官都是这样历练出来的，整体的军官队伍又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03避免小山头、理顺指挥链

军官长期在一个单位任职，他的切身利益往往是自己小单位在维护的，如分房、奖金等，与更上级的单位关系不大，如果在一个小单位中军官即可不断晋升，那么下级军官也可以依次晋升，逐渐形成了老领导带老部下的特殊关系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正所谓有关系好办事，久而久之小山头就会林立。这样的环境中，在一些特定的时候，军官们会倾向于维护自身的利益，而置整体利益于不顾，指挥链就不能顺畅运行，联合作战以及模块化部队等更不能顺利实现。

在美军中，如何能说哪个军官是哪个部队出来的呢？又能说谁是机关出来的、谁是基层升上来的呢？根本不可能见到任何一个军官的任期经历始终在一个单位或一个系统。军官能在不同的单位交叉任职，而不是固定在一个单位，就没有理由维护一个特定单位的私利。担任一个职位，就依该职位的法定职责和正常领导关系开展工作，小山头不易形成和做大，没有山头，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令行禁止才能真正成为自觉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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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官岗位大轮换的保障条件

以上，笔者对美军的人事安排进行了总结，归纳了4方面的特点，但这4方面核心只有一个——军官的流动性。军官必须在不同部队、不同类型岗位不停轮换，而不能固定在一个单位，也不能固定在一个类型的岗位上。军官轮岗任职，看似简单，但如果没有必要的条件，实难做到。

01后勤保障

如果军官要轮换到一个新的单位任职，首先会想到新单位有没有房子，房子条件怎么样；其次，家属的户口、就业怎么办；再次，孩子的上学怎么办；最后，待遇怎么样。上述几方面是最要紧的切身利益，如果没有一个令人满意的解决方案，恐怕换单位的工作很难做通。我军现在基本到了师级干部才会开始较有规模的异地轮换，就是因为到了这个级别人数有限，子女基本上了大学，家属也都事业有成，保障能力能够达到，但如果把参与轮换的级别降低到团职，面临的保障压力就会成倍增加。

而美军之所以能做到，有以下几个原因：第一，美国本来没有户口制度，自由迁徙，迁徙对他们心理上造成的困扰有限；第二，美国从国防部到各个军种，对于家属的关怀法案、政策都非常齐全，法典中也有专门的章节规范，在空军基地中，从出生到12岁各个不同年龄阶段都有专门的保障机构在实施相应的儿童保障计划，住房虽然也是军官公寓，但和美国社会一般住房差别不大，家属就业也有相关的政策保障；第三，美国没有国家干部一说，人人都要面临职业竞争，竞争保证了没有人会有非分之想。这样的环境下，个人对换工作的挑战有一定适应能力，减轻了家属换工作的心理压力；第四，美国宪法修正案中有平等保护条款，意味着从一个州到另外一个州，不会损失什么实质利益，也不会获得任何特殊利益，不同地域间的平等待遇减弱了轮换障碍。

古语有之：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看似简单的轮换问题，其实会涉及到整个社会体制和文化的方方面面。

02法制保障

众人皆知，职位对一个人的职业发展和社会认同有极大的影响，所以无论是军队还是地方，管干部的部门都是核心部门，历来腐败案件总少不了跑官要官买官卖官。全军范围内军官都需要流动，人事调动的权力如果不能依法运行，那腐败的风险将非常之大。一旦运行不畅，优点没体现出来，腐败问题反而会产生危害。所以，大规模的轮换任职如果没有严格的法制保障，是喜是忧尚难定论。

03专业素质的保障

笔者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排班工作，人不多，只有8位，但各种各样的约束条件和突发情况已令人焦头烂额、痛苦不已，一方面要完成任务，一方面要做到合理照顾特殊情况，更有人会自找借口逃避责任。基于上述经历，实在无法想象美军的人事部门如何能完成如此巨大的人事调动工作，假设按照平均3年转岗计算，每年就有1/3的军官需要调动工作，而且美军面临的约束条件要复杂得多，需要考虑到海外、国内、作战、内勤、驻地条件、职业分类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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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 语

在美军的各种资料中，提到军队时总会用几个词：良好组织和精良装备的部队。精良的装备，看得见、摸得着，普遍受到重视，研究人员们也最在意。有人认为装备即代表战斗力，有了装备就可顺理成章地克敌制胜。但对于“良好组织”的探讨研究，则一直不多，哪怕是美军的法律基础——《美国法典军事卷》，对其的研究甚至还不如对一架“阿帕奇”直升机详尽。笔者认为，良好的组织才是建军之根本，装备恰是根本之上生长出来的枝叶和花朵，有了良好的组织基础，精良的装备才可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