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核问题：朝鲜开始发力

原创 安刚  世界知识

除非美朝其中一方主动做出实质性让步，否则三年前的“温暖之春”恐难再现，即便重新谈起来也将极为曲折。更何况，中美战略竞争态势已成，东亚地缘政治环境的重大变化还在不断深化。

本文刊登在《世界知识》2021年第8期

今年3月，拜登政府宣布将与盟友协商重新评估美国对朝政策，为此派出国务卿布林肯、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沙利文、国防部长奥斯汀等与日、韩高层举行多轮磋商，美韩还如期举行年度联合指挥所演习。朝鲜对此做出反应，先是通过对美喊话、与马来西亚断交等方式向美韩展示强硬姿态，继而在3月21日重启导弹发射，一周之内先后向朝鲜半岛西部和东部海域分别发射两枚短程巡航导弹和两枚弹道导弹，自去年2月以来一直僵持着的朝核问题再起波澜。

拜登政府借朝核问题拉紧同盟

拜登就任美国总统之后，忙于应对国内疫情、设计对华战略竞争、重返国际组织和多边协议等事项，对朝核问题关注不多。在拜登政府罗列的“八大外交优先事项”中，根本不见朝鲜的影子，白宫今年3月发布的《国家安全战略过渡性指导方针》也仅一处提及朝鲜，即“通过与同盟合作，用外交手段解决朝核问题”。

然而实际上，拜登政府在涉朝问题上并不是没有动作。拜登本人2月4日与韩国总统文在寅再次通话时明确美方要与韩方协商，共同制定“一揽子对朝战略”。3月上旬美国务卿布林肯、国防部长奥斯汀一起访日韩期间，与两国外长、防长举行“2+2”会谈，表示三方要在朝核问题上开展合作。

拜登政府面对东亚盟友提出重估对朝政策，是借处理朝核问题之名，行巩固美日韩同盟之实。在竞选期间，拜登多次表示将摆脱“特朗普式的美国优先主义”和单边外交，回归加强同盟关系和多边合作的路线，还曾通过韩联社发表文章，用“鲜血筑成的同盟”形容美韩关系。近日，拜登政府主动示好，迅速就在特朗普时期久拖未决的驻韩美军防卫费分担问题同韩方达成一致。不仅如此，拜登政府还渲染“中朝威胁论”，宣扬“美韩同盟轴心论”，称美韩同盟是东北亚乃至“印太”和平、安全与繁荣的“轴心”，韩国应与美方一道应对朝鲜和中国的“威胁”，意图将美韩战略利益彻底捆绑到一起。

朝鲜以射导提升朝核问题重要性

近些年来，每逢美国新任政府重估对朝政策，朝鲜都会通过发射导弹等行为宣示朝核问题的重要性，进而影响美对朝政策审议方向。2009年奥巴马就任总统仅三个月后，朝鲜发射“大浦洞II”型弹道导弹。2017年特朗普政府上任仅一个月，朝鲜在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到访海湖庄园与特朗普举行首次会晤之际，向半岛东部海域发射了一枚中程弹道导弹，致使特朗普与安倍晋三连夜发表紧急联合声明对朝进行谴责。因此，在确认拜登胜选后，美多名高官便已做出朝鲜可能很快发射导弹的推测。

进入3月，朝鲜选择美国与韩日盟友频繁互动的时机发声和射导，目的仍是向美国施压，影响美对朝政策制定。只是此次朝方的举动与之前稍有不同，采取了先柔后刚、逐渐增压的策略。3月17日，朝劳动党中央委员会副部长金与正公开喊话，谴责美韩联合军演，警告美“若想在今后的四年里睡个安稳觉，就要一开始慎之又慎，而不要盲目行事，制造麻烦”。18日，朝外务省第一副相崔善姬在美韩“2+2”会谈期间，再次喊话要求美取消对朝敌视政策。19日，朝以马来西亚将一名朝公民强行引渡到美国为由，宣布与马断交。21日，朝向半岛西部海域发射两枚短程巡航导弹。

但对于朝方的这些举动，美方反应冷淡。在此情况下，25日朝再次向半岛东部海域发射两枚弹道导弹。朝中社报道说，朝此次发射的是经过改良的新型战术弹道导弹，弹头重量2.5吨，“精确打击了设定在朝鲜东海600公里水域的目标”。朝鲜通过此次射导，成功吸引各方关注，联合国安理会确定就朝鲜导弹发射问题进行非公开磋商，拜登在白宫记者会上首次承认朝鲜问题是他面临的“头等外交政策问题”之一。

朝鲜此次选择发射改良后的战术弹道导弹，也有展示核遏制力的一面。2019年2月特朗普与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在河内举行的首脑会晤失败后，朝鲜调整战略路线，由“集中一切精力发展经济”向“经济与军事并进”回摆，强调采取“积极和进攻性”措施保障国家主权和安全，并宣布继续研发战略武器，提高国家核遏制力。今年1月召开的朝鲜劳动党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更是高调重申重视发展核力量，并且称之为“最伟大的民族历史功绩”。

朝中社报道，25日进行的导弹试射通过数次发动机地上点火试验和试射过程，确认了改进后的固体燃料发动机的“可靠性”。加速研发固体燃料发动机是朝劳动党八大提出的“未来五年核力量发展”重要方向之一。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次试射也可被看作是朝对外彰显其锐意增强核遏制力的一种决心。

“春天”恐难再现

2018年元旦，金正恩通过新年贺词向美韩传达善意，由此朝韩关系迅速转暖，朝美关系得到缓和，朝韩、朝美成功实现首脑会晤，半岛迎来“春天”。然而，由于美朝在朝弃核路径等问题上的巨大分歧，2019年2月在越南河内举行的第二次朝美首脑会谈无果而终，朝核问题陷入僵局。

为推动朝美首脑会谈尽快重启，朝先后做出多种努力，并给美设定“最后期限”。进入2020年，朝先后多次射导，并于6月炸毁了开城工业园朝韩联络办公室大楼。但此后，随着美国大选的升温、中美矛盾的激化，以及新冠疫情的袭来，朝与特朗普政府重开最高级别接触的愿望落空。进入2021年，金正恩在劳动党八大报告中将美定性为“最大敌人”，同时表示将以“硬对硬、善对善”的方式处理朝美关系，显然也为今后可能的朝美对话留有余地。金与正在3月17日的谈话中，表示“三年前的温暖之春很难重现”，谴责韩方做出了“糊涂抉择”，选择了“战争的三月”“危机的三月”而非“温暖的三月”，言辞固然激烈，但也隐含着希望重返首脑会谈之意。

拜登政府的对朝政策虽尚未出台，但从目前情况看，借助盟友力量通过谈判解决朝核问题是基本方向。这本应比较符合朝方意愿，但拜登也曾多次强调不会像特朗普那样与金正恩“无条件地举行首脑会谈”，甚至谴责特朗普赋予了朝政权“正当性”，“削弱了美对朝制裁效果”。可见，拜登一时不太可能像特朗普那样与金正恩直接见面，而是倾向于以工作级谈判为基础，采取“自下而上”的方式处理朝核问题。

河内“金特会”失败后，文在寅政府不断斡旋，希望推动重启朝核谈判，但收效甚微。今年4月1日，首尔市政府向国际奥委会提交有关2032年首尔、平壤联合申办夏季奥运会的建议书，显示了韩方有为推动半岛和平再发力的迹象。4月3日，韩国外长郑义溶与中国国务委员兼外交部长王毅在厦门举行会谈时，恳请中方在推进半岛无核化进程和维护半岛和平稳定各方面发挥更大作用。

然而，解决朝核问题的钥匙毕竟掌握在朝鲜和美国手里。由于朝美在谈判方式、和谈条件、半岛无核化步骤等方面存在根本性分歧，且拜登政府中有比较多的熟悉朝核问题的专业人士，除非美朝其中一方主动做出实质性让步，否则三年前的“温暖之春”恐难再现，即便重新谈起来也将极为曲折。更何况，中美战略竞争态势已成，东亚地缘政治环境的重大变化还在不断深化。

（作者为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中心客座研究员，世界知识杂志社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