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刺客王亚樵
原创 虚声 虚声 2021-12-02
导读:但若论整个20世纪的东方大地,把刺杀艺术集大成者,当属王亚樵。此君一生堪称艺术:生得传奇,死得亦传奇,把刺杀玩得出神入化。
此人一生活得非常自我。
常言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有时总忍不住想一想那些活得很自我的人。作为一个文字工,我最怀念最初的日子,那时候最为纯粹愉悦。
但走着走着,羁绊就来了。有羁绊之时,就会想到活得非常自我之人。而《民国梦和民国》中,王亚樵的章节也不完整。上次写《红色特工安徽帮》时,应该和王亚樵合起来才算完整。
01刺客世界
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仓鹰击于殿上。
乱世来临,都是刺客们登台献艺之舞台。近代恰逢千年变局,刺杀事件尤其多。政治刺杀案如徐锡麟刺杀恩铭、汪精卫刺杀摄政王、蒋介石刺杀陶成章,都曾名动一时。
宋教仁遇刺、廖仲恺遇刺、杨永泰遇刺算是无头案。另外像施剑翘刺杀孙传芳,堪称传奇。如此这般,民国刺杀案可谓层出不穷。
但若论整个20世纪的东方大地,把刺杀艺术集大成者,当属王亚樵。
此君一生堪称艺术:生得传奇,死得亦传奇,把刺杀玩得出神入化。
1936年9月20日,王亚樵约见朋友的小妾余婉君,被早已埋伏在她房中的特务伏击。他身中5枪,被刺3刀,当场死亡,传奇谢幕。
策划那起伏击案的人正是戴笠,曾经是王亚樵的学生与朋友,最后成了敌人。
给戴笠下命令的人正是那个年代最有权势的蒋介石。
蒋介石几度想拉拢王亚樵为己用而不得,愤恨之下决心除掉他。
戴笠之所以去杀亦师亦友的王亚樵,是因为被蒋介石征服。
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02 帮会大佬
王亚樵生于1889年,上世纪的八零后;其出身贫寒,家中世代佃农,在乡里遭人欺负。他幼年读过私塾,参加过科举,但不是考试的料,他内心埋下反抗的种子。再加上清廷腐败无能,被人欺负不敢还手,只能欺负自己人。所以辛亥革命之后,时局更加动荡。满腔怒火的王亚樵在南京加入帮派,并负责安徽支部。虽然只是一个支部,但在王亚樵的经营下,影响日渐扩大,最终上了北洋政府的通缉榜,很多人惨遭捕杀,王亚樵流亡上海。
王亚樵在那个时代,算半个知识分子;但为人有血性,脑中有理想,心中有怒火。遭遇多次死里逃生之后,他决定用暴力面对那个混乱的世界。1915年,他在上海用五十把利斧强行接管安徽旅沪同乡会会馆,专事接待旅沪的皖籍穷人,开始自己开帮立派,就是鼎鼎大名的斧头帮。黄金荣、杜月笙等上海滩大佬都不敢招惹王亚樵。
沈醉说:世人都怕魔鬼,可魔鬼却怕王亚樵。
当然王亚樵的斧头帮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黑帮(他们的斧头主要挥向大流氓团伙、那种对工人阶层不友好的政要、日本鬼子及其爪牙们);而是类似于“兴天下之利”的墨家一样的社会组织。王亚樵也类似于墨家的巨子,以刺杀践行革命理念。
王亚樵杀人,不论高低贵贱,只看合不合适。他手下第一个“无头鬼”叫徐国梁,当时上海的警察厅厅长。徐国梁为人心狠手辣,不遗余力地镇压革命党人和爱国人士。王亚樵召集部下,在徐国梁洗温泉出门上车的间隙将其乱枪射死。
当时皖系军阀卢永祥在浙江、上海一带风头正盛,在杭州督军府盛情款待王亚樵,并委任王亚樵为浙江别动队司令,还划出湖州地区给他做据点招兵买马。王亚樵把别动队搞得有声有色,吸引了胡宗南、戴笠(那时还叫戴春风)等年轻俊杰前来投奔。
戴笠跟着王亚樵学了很多东西,他人生的第一个导师就是王亚樵。
1924年8月28日,经胡抱一(革命党,洪帮人物)提议,王亚樵与戴春风、胡宗南、胡抱一义结金兰,成为异姓兄弟。王亚樵年龄最大,为老大,胡抱一居二,胡宗南行三,戴春风居末。四人对天盟誓:
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国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民;
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厚土,鉴此心。
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若干年后,这个誓言应验。戴笠背信弃义杀了王亚樵,自己摔死在困雨沟。胡宗南在台湾郁郁而终。
03 戴笠和蒋介石
几个人对天盟誓不久,浙江别动队就散伙了。胡宗南和戴笠先后去了黄埔军校。戴笠第一次没考上,有位算命先生给他算了一卦,说他五行缺水。于是他把戴春风改为戴笠(来自两汉歌谣:君乘车,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车揖),随后如愿以偿。
在黄埔军校,戴笠遇到了他的真命天子蒋介石。
当戴笠得知蒋校长佩服曾国藩和德国宰相俾斯麦,便特意借来《曾文正公家书》和《俾斯麦传》认真研读。他逐渐领悟到蒋介石率部东征、北伐就像俾斯麦发动普奥战争、普法战争一样,是为了推行铁血政策,建立一个统一的政权。他觉得蒋介石堪称是当今豪杰,是值得追随一生的人物,对蒋介石的崇拜越来越深。那个混了将近三十年的人物,那个不守规矩的人,找到了精神归属。于是他下定决心:为蒋介石付出一切。正因如此,那个干啥都坚持不了多久的混混,才会追随蒋介石到最后。
为了接近蒋介石,戴笠很注意和蒋介石的侍从警卫们搞好关系。他给他们递烟、分糖等小恩小惠,同时不忘吹牛拍马屁:“我亲叔叫戴季陶,早年在上海金园路交易所时,亲叔就给我介绍了蒋校长。校长那时说以后也让我到他身边当差,像他那些锐不可当的警卫一样,威风四面。”
胡宗南早起跑步引起蒋介石的注意,汤恩伯写兵书引起蒋介石注意,戴笠决定用更直接的办法达到目的。某日,戴笠装做火急火燎的样子,直闯蒋介石的住宅,直接跪倒在蒋介石面前。警卫们吓了一跳,蒋介石也吓了一跳。戴笠赶紧表态:“校长,学生想要为您当差,二十四小时追随校长身边!”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实际上戴笠在蒋介石面前下跪很正常。蒋介石不爽时喜欢训斥身边的人,甚至动手打人。但蒋介石也有原则,不是亲信心腹不打,挨打的人必有重用。蒋介石打戴笠时,经常是痛骂一顿,然后问,有没有道理?戴笠说,有道理。蒋介石说,那就罚跪。戴笠就罚跪。蒋介石再噼里啪啦一通,问,懂了吗?戴笠说,懂了。
挨打之后戴笠会欢喜异常,这表示蒋介石还用得着他。这些只是马屁文章,靠这些最多只能取悦蒋介石一时,要想赢得信任,还需要特殊的手段。戴笠就用他的人际关系刺探黄埔学生的思想,再写成报告给蒋介石。为确保蒋介石能看到报告,他会买通侍卫,把报告放在最上面。那样蒋介石只要看文件,看到戴笠报告的概率就大。戴笠还会守在蒋介石车子旁边,耐心等待,在蒋介石上车时把报告交给他,那样蒋介石就可以在车上看完报告。蒋介石清党,黄埔军校内部也开始清洗,根据戴笠报告清洗的学生多达七十五人。但戴笠最终脱颖而出成为一代谍王戴局长,主要原因之一便是王亚樵。
04 互为肉中刺
1927年,蒋介石和汪精卫先后清党,杀了很多热血志士。王亚樵认为蒋介石和汪精卫背叛了孙中山的革命理想,决定取二人性命。此时的戴笠已经被蒋介石征服,铁了心追随蒋介石。于是这对义结金兰的好兄弟开始人生对决。
蒋介石剿共征粮食,王亚樵搞破坏。蒋介石让戴笠收拾王亚樵,戴笠没能完成任务。九一八事变前夕,蒋介石囚禁胡汉民,王亚樵不满,派杀手潜入庐山行刺蒋介石失败。蒋介石大怒,再次让戴笠收拾王亚樵,依然没能达到目的。
九一八事变之后,各方联合反蒋。王亚樵决定刺杀宋子文打击蒋介石。上海车站,刺客误杀宋子文秘书。蒋介石更想除掉王亚樵。与此同时,王亚樵成功杀掉侵华日军上海总指挥白川义则。这位鬼子在日军制造九一八事变之后,非常嚣张,在上海大肆庆祝。王亚樵经过一番策划,在1931年4月29日鬼子祝捷大会那天,给他们送去一顿免费的炸弹大餐,成功把白川义则等人送上西天。此战奠定了王亚樵民国第一刺客之地位。
蒋介石见王亚樵手段非凡,起了诏安之心,让戴笠前往。王亚樵不为所动。蒋介石愤怒了,悬赏百万取王亚樵人头。当时通缉榜单上的红一军团长林彪,都没这么高的价。
与此同时,王亚樵也决心杀掉蒋介石。他们彼此视对方为眼中钉、肉中刺。
05 撕破脸
1931年夏,在王亚樵的组织下,刺客陈成等人潜入“夏都”庐山“太乙村”附近的竹林中,朝正在甬道上散步的蒋介石连开两枪,因距离较远没有命中。在顾顺章叛变之后,中央特科逐渐向根据地转移,上海能让蒋介石头痛的也就是这位杀手之王。
1933年8月,王亚樵去香港,和粤系大佬李济深等人取得联系,决定周密计划,给蒋介石致命一击。王亚樵派手下大将华克之谋到南京晨光通讯社社长一职,以记者身份广泛接触国民党高层,打探蒋介石的行踪。
机会出现在1935年,国民党召开四届六中全会。王亚樵决心利用那个机会除掉蒋介石和汪精卫。杀手孙凤鸣以记者的身份入场,把枪藏在相机内。
开幕式之后合影,蒋介石和汪精卫在前排中央就坐。
蒋介石见场面混乱,借口身体不舒服离开,巧妙躲过一劫。孙凤鸣对汪精卫连开三枪。汪精卫虽然命大没死,但一颗子弹一直留在脊梁骨里面,导致其早死。实际上子弹救了汪精卫,不然抗战胜利后一定会审判他。
当时大家都以为是蒋介石对汪精卫下毒手,毕竟当时蒋介石缺席的时机太巧了。李在镕、冯玉祥等政治对手,汪精卫老婆陈璧君去和蒋介石大哭大闹,把蒋介石搞得很狼狈。愤怒的蒋介石再次把戴笠拉出来,限期破案。
戴笠很快弄明白背后主使者是王亚樵。这场刺杀相当于彻底撕破脸,基本上是你死我活的局面。蒋介石告诉戴笠,“我知道你和王亚樵的关系,如果这次再让王亚樵漏网,你就不要来见我!”1935年的戴笠在业界已经鼎鼎有名,有“蒋中正的佩剑”之称;但他知道,如果无法杀掉昔日大哥王亚樵,自己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戴笠和王亚樵生死对决,正式拉开。
06 生死对决
戴笠亲自带领几十名骨干密赴香港捕杀王亚樵。然而粤系在香港势力很大,很快便得知戴笠一行的行踪。
胡汉民与香港总督葛洪亮协商,请香港当局按国际准则保护政治犯王亚樵。与此同时,王亚樵请香港警务处长亨利·勃朗吃饭,向他透露了戴笠秘密到香港的消息。
戴笠一伙刚到香港,就被早有防备的香港警方拘捕。那是戴笠第一次去香港,就摔了一个大跟头。气急败坏的戴笠只好亮出身份,要求香港引渡王亚樵,再次碰钉子。最后还是国民政府通过外交途径和英国政府交涉,才把王亚樵从香港逼到广西梧州,化名为匡盈苏,秘密住进李济深祖居府邸。
其实如果当初王亚樵在香港杀掉戴笠,或许又是另一个局面。广西是桂系地盘,李宗仁、白崇禧和蒋介石是老对手,会在暗中庇护王亚樵。
戴笠也不是吃素的,抓住了王亚樵的骨干余立奎。但余是硬汉,不肯出卖王亚樵。戴笠得知余在香港有一个小妾叫余婉君,决定从这位女人身上下手。戴笠哄骗余婉君说:“蒋委员长一向器重王亚樵的才干,找到他是为重用他,至少可委任他一个省主席。”
为表诚意,戴笠直接赠送她10万元巨款,并承诺事成之后会有更多。余婉君被金钱迷惑了心智,觉得既然王亚樵能当大官,自己和余立奎也能跟着升官发财,非常不错。于是她告诉戴笠,王亚樵在梧州。
1936年9月中旬,余婉君从香港来到梧州,找到王亚樵说,她在香港生活困难,也来梧州居住。9月20日那天,余婉君请王亚樵到她的住处商谈重要事情,把王亚樵引入绝境。王亚樵死后,这位贪财的余婉君也应了那句“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被戴笠的特务们用刀结果了性命。
踏着亦师亦友的王亚樵的尸体,戴笠在情报界的地位彻底确立。
07 戴局长
其实也怪王亚樵命不好,如果再磨蹭几个月,西安事变爆发,他的命运就可以改变。王亚樵死后,蒋介石没来得及品味胜利,因为西安的张学良并没有如他希望的那样去和共产党拼命,而是劝他联共抗日。蒋介石去西安逼迫张学良,结果遭遇“西安事变”。
在那场影响深远的事变中,戴笠再次用行动向蒋介石表达了忠心,最终赢得蒋介石的绝对肯定。1937年,“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正式挂牌营业,戴笠苦媳妇当家,成为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戴老板。
王亚樵有位干将叫华克之,刺杀蒋介石失败后遭到沈醉的追杀。王亚樵死后,华克之认为暗杀力量根本无法改变中国,便北上去延安、见了毛泽东,随后成为组织隐蔽战线的一位杰出工作者,任劳任怨,高寿而终。王亚樵的一生虽然杀人无数,但对革命者和工人相当友好,如果不死,后期很可能会百川归大海、如华克之一样为组织出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