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滨案:人寿老虎落马剑指何处?
原创 欧洲金靴2022-01-16 云阿云智库•反腐败斗争
导读:从大格局的层面看,中华民族与犹太民族的人类未来生存权的争夺,依旧在继续;从小格局的角度看,一只蚂蚁引发的风波震荡,依旧在继续。
文 / 欧洲金靴
最近实在太忙,鸽了几天。
还是得把该说的事给说了:王滨案。
上周末,一个在坊间与金融圈绵延已久的传闻终于靴子落地:1月8日,中央纪委国家监委发布消息,中国人寿保险(集团)公司党委书记、董事长王滨,接受审查调查。
就此,王滨成为2022年落马的首只“金融虎”,也是第二只落马的中管虎——第一只是早王滨几个小时前被通报的西藏自治区政府副主席张永泽(这个人看后续能不能聊,能聊就聊)。
虎年虽未来,虎味已浓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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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滨是50后,本已接近退休年纪。他是黑龙江哈尔滨人,南开大学金融学系金融学专业在职博士研究生,先后在政府、金融机构任职,有超过三十年的金融管理经验。
这个人,在国内金融系统位高权重,与诸多金融财阀或涉及金融业务的传统领域财阀勾连颇深。
王滨最初任职于政府部门而非专职金融口,1983年7月至1985年7月先后在黑龙江省商业厅和体改委工作;1985年7月至1990年9月历任黑龙江省政府办公厅副科长、正科级秘书、副处级秘书。
在黑龙江的秘书生涯是王滨人生中的关键一站,此后他便在银行系统摸爬滚打了近二十年。
此后,王滨顺利进入金融系统,任职于人民银行、政策性银行、商业银行、保险公司等。
1990年9月,他调任中国人民银行黑龙江省分行办公室副主任(正处级);次年6月,他出任中国人民银行办公厅秘书处正处级秘书、处长。
王滨曾作为重要成员参与中国农业发展银行的筹备和成立工作。从1993年12月开始,他历任筹备组办公室负责人,筹备组办公室主任,江西省分行副行长、行长。
2000年1月,王滨加入交通银行,历任交通银行北京分行副行长、天津分行行长、北京分行行长;2010年6月,王滨同时担任交通银行执行董事、副行长。
2012年3月,王滨出任中国太平保险集团党委书记、董事长,正式进驻保险系统——这一段太平保险的主政经历十分重要,后文会提及。
2018年9月,王滨转任中国人寿保险(集团)公司董事长、党委书记。
中国人寿属于国家大型金融保险企业,是副部级单位,其党委成员为中管干部,于2012年3月被列为中央直管。
去年9月时,十九届中央第八轮巡视才对二十五家金融单位党组织开展巡视,江湖戏称“廿五钱庄大洗牌”;次月,中央第十一巡视组巡视中国人寿保险(集团)公司党委工作动员会召开,巡视进驻时间两个月左右。
动员会上,时任一把手的王滨还负责主持会议并发表讲话:“要强化政治担当,以巡视为契机推动公司高质量发展,更好满足人民群众和实体经济对高质量金融保险服务的需求,推动党的路线方针政策和党中央决策部署在中国人寿落地生根见效……”
结果巡视组前脚刚走,王滨就落马。
除了人寿保险的一把手职务,王滨还是党的十九大代表、全国政协委员。
去年12月21日,他在《人民政协报》发文,大谈“双碳”目标下如何激活绿色投资新潜能。
八天之后,中国人寿集团成员单位广发银行的全资子公司广银理财有限责任公司在上海举行揭牌仪式,王滨那天也出席活动,这是其落马前最后一次公开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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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滨曾经执掌下的中国太平表现不俗,他提出的所谓“三年再造一个太平”成效显著。
曾有人说:“现在想想,公司规模做大之后,确实益处颇多”——只不过这个话的另一面,同样有所深意。
此前已有多位业内人士评价,王滨为人比较傲,对保险业务其实不懂,但又急于拿业绩向上作为任命回应。
作为一把手,王滨在中国人寿年报业绩发布会上,通常是不多发言的,而在外界他却格外喜欢“结交朋友”,对内心思不在专业上,更多是放在“人事”上——大多从外部调进一批关系户,平时上班一般十点左右来,下午便不知去向……
这些人寿内部与金融江湖的传闻,都能够勾勒出一个较为清晰的王滨画像。
在8日的官告出炉后,就有消息称:王滨是被人举报巨额受贿。
受贿,受谁的贿赂,这暂时不得而知,但有一条显性的信息。
2018年,兼任国际刑警组织主席的公安部副部长孟宏伟落马,在官方发布的落马通报中有言:“家风败坏,利用职务影响为其妻谋取职务,纵容其妻利用其职权搞特殊、谋私利。”
孟宏伟的妻子名叫高歌,此前在多家金融机构任职,而公开资料显示:2013年至2015年期间,高歌于中国太平保险集团董事会办公室任总经理、于太平金融控股有限公司任副总经理——那段时间,正是王滨在太平保险集团担任董事长、党委书记时。
这是一条显性的信息,但是在王滨案的背后还有一条隐性的暗线:金融反腐与蚂蚁风波。
2019年,中央首次提出守住“不发生系统性金融风险的底线”,一年后马云在外滩飞龙骑脸——如今看,反而是加快了中央给金融圈“洗洗身子、去去历史污秽”的步伐。
2020下半年,公开点名的金融领域党员干部,横向来看,涉及国有商业银行、股份制商业银行、中央金融企业、金融监管机构;纵向来看,既有中管干部,又有中央一级金融单位干部还有省管干部,有的甚至退休多年,其中七人由所在单位派驻纪检监察组参与查办,派驻机构的监督“探头”已经覆盖金融领域的方方面面。
而最近12个月以来大力整治金融业、遏制资本无序扩张,更是风雨呼啸。
以去年上半年那个连除夕都没等到的赖小民为开始,看去年下半年的全面推倒:
7月30日,原中国银监会副主席蔡鄂生被查;
9月4日,深圳银保监局二级巡视员江裕棠被查;
9月9日,国家开发银行党委委员、副行长何兴祥被查;
9月10日,中信银行广州分行原行长谢宏儒被查;
9月12日,华兴银行党委书记张长弓被查;
10月20日,人民银行科技司原司长王永红被查;
12月3日,恒丰银行宁波分行行长莫骜被查;
12月3日,上海银保监局局长韩沂被查。
这轮风暴里,王滨治下的中国人寿非常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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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我已经不止一次提到,2020年秋天的蚂蚁上市盛宴中,中国人寿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参与人,是马云资本版图中极为关键的“国家队成员”:
中国人寿是蚂蚁集团的股东之一,也是蚂蚁谋求上市的重要推手。
2020年时,自7月传出蚂蚁上市风浪以来,中国人寿A股股价就从14.98元/股最高上涨至20.9元/股,涨幅达到39.52%;港股股价也从14.52港元最高涨至20.9港元。
在蚂蚁金服2015年A轮融资中,中国人寿战略入股,2016年B轮融资中又追加投资。
国寿系通过中国人寿保险集团和港股的中国人寿保险股份,合计持股蚂蚁集团1.3012%,位列蚂蚁第七大股东,是马云最具分量的境内金主之一。
同样有意思的是,在上市计划被国家强制叫停后,蚂蚁集团原副总裁、蚂蚁保险事业部总经理尹铭,从蚂蚁黯然离职——这位尹铭,此前正是就职于中国人寿,历任上海分公司总经理、总裁助理及副总裁,他于2015年9月加入蚂蚁金服,但直到2018年10月30日才退出中国人寿。
好一个长达三年期的“脚踩两只船”。
尹铭目前担任国泰财产保险有限责任公司董事,该公司的股东,无他:浙江蚂蚁小微金融服务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持股51%……
2015至2018年间,马云的蚂蚁金服先后历经九轮融资,共计金额超过203.5亿美元,吸引了包括中国建设银行下属的中投海外和建信信托在内的多家保险公司,而中国人保、中国人寿、中国太保、新华保险这四大保险的加持更是让蚂蚁集团一度于国内资本市场“横着走”。
2014年4月,中国人保旗下的人保资本战略入股蚂蚁;2015年7月,新华保险、人保资本、太平洋保险、中国人寿一齐参与到蚂蚁A轮融资中;2016年6月中国人寿再次入股蚂蚁集团B轮融资;2018年6月太平洋保险入股蚂蚁集团的最后一次战略投资。
除此之外,全国社保基金会也持有蚂蚁科技集团2.97%股权,国寿系通过中国人寿保险集团和港股的中国人寿保险股份合计持股1.3012%,中国人保旗下的人保资本持股比例为0.5445%,新华人寿持股比例为0.4229%。
作为阿里巴巴旗下的超级明星,也是马云在淘系电商帝国之后最为倚重的独立资本王国,蚂蚁集团在马云的纵横捭阖下,短短六年时间拥有了大象的体量,其业务涉及支付、银行、消费信贷、保险、基金、征信、评级、金融云、数据库等。
而四家保险集团的护航,更是让主打所谓“金融科技”实则放贷玩票、操纵“钱生钱”剪息票游戏的蚂蚁,拥有了庞大的流量基础与国民数据分析能力。
但是蚂蚁的股东,可不仅仅只有中国大陆境内那些国家队成员与买办巨头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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蚂蚁集团的境外机构股东:
新加坡GIC,持股4.27%;
新加坡淡马锡,持股2.73%;
沙特阿拉伯公共投资基金,持股1.09%;
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董事会,持股0.55%;
加拿大退休金计划投资委员会,持股3.28%;
阿联酋阿布扎比投资局,持股1.09%;
马来西亚国库控股,持股3.56%;
泰国正大集团,持股0.55%;
银湖投资,持股3.28%;
华平投资,持股3.12;
普信集团,持股2.74%;
泛大西洋投资集团,持股2.74%;
凯雷集团,持股2.74%;
Sanne Group,持股2.19%;
贝莱德,持股1.45%;
巴美列捷福,持股1.44%;
Discovery Capital Management ,持股1.31%;
富达投资,持股1.30%;
HedosophiaGroup,持股1.02%;
红杉资本,持股0.82%;
Dragoneer InvestmentGroup,持股0.82%;
Coatue Management,持股0.45%;
瑞信,持股0.44%;
Falcon Edge Capital,持股0.27%;
纪源资本,持股0.11%;
BPAFLimited,持股0.92%。
蚂蚁集团的境外私人股东:
虞锋,持股3.01%;
李嘉诚,持股0.54%;
沈国军,持股0.55%;
董建华,持股0.05%;
法国穆里耶家族,持股0.55%;
尹崇尧,0.55%;
李开复,0.16%;
美国KKR多名管理层共同持股0.19%
何志安,2.19%。
这些外资股东,其背后的架构基本都设在维京群岛等离岸天堂里,现有的工具很难穿透。
蚂蚁在港交所的披露也算不上详尽,但总体而言,囊括了境外最顶级的投资机构,以及人们能想到和想不到的港岛大拿。
所以,这样的一家企业会发生这样的事:
这不是第一次了。
2019年2月,阿里云代码托管平台也曾因隐私权限设置问题引发争议,一位网络工程师向媒体爆料自己登陆阿里云之后可以访问众多公司“内部”代码,例如万科公司客户上传的手持身份证照片,各地销售人员报表均能看到;
去年6月,某阿里云用户反馈多次接到与阿里云相关的第三方推销电话,对方竟然能准确说出用户姓名,以及用户阿里云上服务器上使用的公司名称一事;
去年8月,一份浙江省通信管理局对投诉人的答复函自网络流出,显示在2019年双11期间,阿里云计算有限公司未经用户同意,擅自将用户留存的注册信息泄露给第三方合作公司;
直到那一阶段《中华人民共和国个人信息保护法》终于在中国人大常委会(注意,是常委会,而不是早已被各路资本渗透的人大)获得通过,自2021年11月1日起施行。
《信息保护法》第十条规定:任何组织、个人不得非法收集、使用、加工、传输他人个人信息,不得非法买卖、提供或者公开他人个人信息;不得从事危害国家安全、公共利益的个人信息处理活动。
这其实已经敲响了阿里云、蚂蚁集团等以依赖算法操控市场数据为生的“科技财阀”的丧钟。
真以为我们的领导班子看不透吗,瞅瞅这五年:
就在2020年秋天蚂蚁风波时,央行旗下的《金融时报》曾发表文章,但是这篇文章明显“热度不高”,被资本控制的媒体人为地忽略了。
这篇文章详细阐述了大型互联网公司进入金融行业的潜在风险与监管,表示要警惕大型互联网公司开展金融业务带来的市场垄断、监管套利、数据安全及保护、信息科技监管有效性以及更易处罚系统性风险等一系列问题,要求国家层面的监管层应加强顶层设计,明确市场准入,严格金融业务准入和持牌经营要求,强化功能监管,保持监管一致性。
很多人其实没有注意的一个点是,马云前年那场在外滩金融峰会上的演讲,虽然杀气腾腾地直指银行和监管,但却没有涉及基金、保险、证券等其他传统金融机构。
这已然反映了蚂蚁集团与传统金融机构之间一种很微妙的竞合关系,这也就是为什么保险业会与蚂蚁苟合。
以及,王滨落马后,境内境外的资本市场会纷纷把目光再度投向蚂蚁集团,投向马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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蚂蚁集团在如今的国际上事实上已找不到任何一家对标公司,《经济学人》杂志曾将之称为世界上“最全的金融科技平台”,可以把它想象成Apple Pay(离线支付)、PayPal(在线支付)、Venmo(转账)、万事达卡(信用卡)、摩根大通(消费金融)和iShares(投资)的结合体,外加保险紧急业务,全都整合在一款移动应用里。
但是,马云本人对于这种表述是不满意的,擅长包装的马云最排斥外界“说实话”。
马云在蚂蚁集团上市准备时一直对投行强调的是:“要找科技分析师而不是金融分析师,对蚂蚁集团进行估值。”
翻译一下就是:要找个会扯淡的来给蚂蚁进行粉饰。
OK,从2017至2019年,蚂蚁集团的营收只翻了一倍,但是市场对其估值却翻了七倍。
2020年秋天,蚂蚁集团的最终估值终于定格在3130亿美元,这是马云满意的量级。
一边享受着科技股高估值的红利,一边在公开场合炮轰传统银行是“当铺思维”、嘲讽巴塞尔协议像是“一个老年人俱乐部”,甚至指出“中国金融问题不是系统性风险,而是缺乏金融生态系统”……
然而,当晚外滩演讲的台下,坐的是央行前行长、政协副主席,以及上海市委书记。
特别是,那场晚会的风被刮到了北京。
2021年,所有人都看到了,从湖畔大学被整治,到阿里巴巴因涉嫌垄断被敲脑袋,从社区团购被人民日报点名,直到蚂蚁集团的核心业务——放贷——被彻底的戴上手铐。
新年过后,国家没有给蚂蚁集团一分钟喘息机会,动作仍然在继续。
1月13日,蚂蚁财富上线仅九天的“金选投顾”业务被强制叫停;同一天,原本宣布增资蚂蚁消金不足一月的中国信达,突发公告宣布退出此轮增资。
此外,蚂蚁旗下的所谓网络互助平台“相互宝”,也宣布将在1月28日停止运营。
当然,国家也不仅仅是针对阿里蚂蚁,此前美团互助、轻松互助、水滴互助、悟空互助、小米互助、360互助、新浪互助等多家互助计划机构同样先后被关停。
更不用提早在2020年7月明天系旗下主要的几大持牌金融机构均被接管的往事——包括天安财险、华夏人寿、天安人寿、易安财险、新时代信托、新华信托、新时代证券、国盛证券、国盛期货。
结果未至,但格局已定。
对于阿里巴巴,其实马云是在“放手”的。
2020年9月30日阿里发布公告,显示阿里巴巴集团董事会成员为张勇、蔡崇信、武卫、J. Michael EVANS、井贤栋及Kabir MISRA,独立董事为董建华、郭德明、杨致远、E. Brje EKHOLM及Wan Ling MARTELLO——没有了身为“永久合伙人”的马云的名字。
去年7月,另一个名单上也失去了马云的名字:阿里巴巴当时公布最新一期股东名单,马云并未出现。
阿里方面的回应是“由于马云已不是阿里巴巴管理层同时持股比例低于5%,所以对马云持股信息进行隐藏。”
但是,对于蚂蚁集团这家全球最大放贷钱庄,作为蚂蚁实际控制人的马云是放不下的,这是马云的心头肉。
而今,这块心头肉正在“发臭”,不知马云作何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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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国家不能依赖玩金融游戏为生,一个民族不能依赖“金融寄生”为生,特别是新中国是凭借着强大的工业化与公有制在世界资本森林中拔地而起的。
从大格局的层面看,中华民族与犹太民族的人类未来生存权的争夺,依旧在继续;从小格局的角度看,一只蚂蚁引发的风波震荡,依旧在继续。
提醒一下,官方最新制作上映的五集反腐政论片《零容忍》中,有杭州市委前书记周江勇的身影,值得关注,值得品味。